苏瑾修自柔软舒服的棉被中醒来，看着自己的被子，又看了眼床边的衣柜，屋中央的桌凳，眼角弯起弧度。

  他下了床，自床下拿出用来洗衣服的木盆，又拿出一个里面放了松土小铲子的桶叠了上去，抱着盆摇着轮椅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出了门，在两谷相隔的长河边停下，拿木盆打水洗漱，又盛了一桶水，开始他的日常。

  给毒药谷的毒植松土浇水，一桶水用尽了，便回去再舀。

  几十只恶鬼飞在他身后，借他身上的阴气修炼，虽然质量不如血，但对鬼来说也是极佳的补品。

  过去一百多年皆如此，这样的日子很枯燥无味，但现在变了。

  等舒颜下了课，她就会去前面的灵药谷，而他，就可以去找她带他去吃饭。

  他浅浅地笑。

  一阵风来。

  艳丽的毒株丛里，轮椅静倒，旁边水桶倾倒，汩汩水流涌入地底。

  苏瑾修被直接逮进茅草屋，摁在墙上，嘴角流血。

  一根粗糙的手指抹掉了他嘴上的血。

  “我派弟子舒颜跟你什么关系，我为何会听到那些风言风语？”来人凶恶质问，声音极沉。

  “她欠了我药，自愿来此处帮我一个月。”苏瑾修被掐得喘不过气。

  来人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寒声厉斥：“杂种，远离我派优秀弟子，我让你在资质普通的弟子中挑选，但不允许你祸害我们灵霄的未来！”

  “我们、没什么。”他艰难地回。

  来人声色一扬：“她可有发现异常？”

  “并、无。”苏瑾修脸都胀得发紫，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不堪，他却半点也不挣扎，手垂在一侧，很勉强地勾了勾难看的笑，“但、但是，你再掐下去，就不一定了。”

  扑通。

  来人松手，苏瑾修直直倒在了地上，手搭在胸膛上喘息着。

  来人脚踩飞行魂器，居高临下地道：“杂种，尽快赶她出去。”

  “是，爹。”

  视线上移，他的爹，苏弘掌门，满眼嫌恶，都不愿多看他一眼，直接转身飞出谷中。

  许久，苏瑾修扶着墙站起，向着屋外倒在很远处的轮椅走去，步履蹒跚。

  “苏二！给那个女人看你的腿！”

  “让她知道你的遭遇！”

  “等她知道了你的秘密她就逃不掉了！”

  “她会站在你这边的！”

  她会……和我站在一起吗……

  只要……给她看我的腿……

  苏瑾修再也走不动路，倒在灵植地中，看着天空缥缈的云，目光放空。

  今日是霍情的讲座，结束后她还要拉着舒颜给她讲解最近修炼过程中遇到的问题，等到灵药谷时已经近下午四点，她直接钻入了竹房修炼。

  弥漫在空气当中的只有修炼者能够感受到的雷属性灵气向她汇聚而来。

  舒颜盘膝而坐，引气入体，任督二脉已通，灵气延小周天路线自动运行，经由会阴穴、尾闾、夹脊、玉枕、百会，于鹊桥徜徉直下过任脉入丹田。

  丹田之上，缩小版的舒颜，她的元婴，正盘坐莲花修炼。

  丹田处热气涌动，又运行一个大周天。

  舒颜能感觉到，她离五阶，也就是《修炼手册》里写的月阳境出窍期还早着。

  听到熟悉的轮椅声，莹白如玉的耳垂轻动，舒颜退出修炼状态，心里想着修炼上的事，有些漫不经心地打开门：“去吃饭？”

  苏瑾修抱着一个木桶，扬头看她，道：“你能给我打水吗？我想沐浴。”

  “可以，去哪儿打？”舒颜取过桶。

  “河里。”苏瑾修摇椅转向。

  过了一会儿，舒颜抱着小木桶，盯着那条只有一座小桥的长河，想到茅草屋里的浴桶。

  不会吧？之前苏瑾修不会就一桶桶拎水过去然后洗澡吧？洗一次澡一晚上都能过去！

  她如今有修为，自然力气也增加了，索性踩上玄铁棍，去屋里将整个浴桶都抱了过来，放河里大力一舀，直接搞定。

  大力士将桶搬回屋里，苏瑾修推着轮椅跟在后面，来到水桶边，站起了身。

  “你用冷水洗？我带你去灵池吧？”舒颜站在离桶稍远的地方，想到水温问道，刚抬了半步脚，就见苏瑾修脱下了外袍，露出洁白的里衣。

  她立即转过身。

  “舒颜，转过来。”身后传来幽幽之音。

  呸！现在人不仅疯还想耍流-氓了是吧？

  舒颜没理，提步欲走，便听后面人扬声道：“你若不转，我便砸碎这桶，用木片割开自己的脖子。”

  靠！

  这个疯子真的做得到。

  舒颜咬咬牙，不满地转身，想看看他玩什么名堂。

  谁知，一双突出的鬼眼与她几乎零距离四目相对，鬼张着大嘴，血液横流，整个下巴全是。

  她吓到踉跄倒在地上，捂住双眼瑟瑟发抖。

  “舒颜，你能看见他们吧？”

  “你搞什么！”一贯冷静的声音发起了抖，她用一只手捂着眼，一只手摁着地面借力站了起来。

  “舒颜，你走吧，以后不用来了。”

  “一个月还没到。”

  “我说你不用来了！你来这里一日，我便放他们吓你一日。”

  舒颜捂着双目，脸色发白，喉咙上下滚动。

  呸！就跟她愿意来似的！

  她抿了抿唇，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有病。”

  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苏瑾修看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心一抽一抽地疼。

  猛然间，他眼睛一眯，咬紧牙关，调动起全身的力气，迈开两条早已经废掉的腿疾步追向她。

  眼看她即将迈过门槛，苏瑾修从后面将她的背撞入怀中。

  舒颜蹙起了眉梢，苏瑾修毫不松手，紧紧揽着她，一滴滴滚烫的泪水坠落，擦过她凝白如玉的脸颊落到脖颈上。

  “舒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你别走。”

  身后恶鬼们还在厉声尖叫，苏瑾修转过头，目露凶光：“退开！”

  “苏二，你没资格命令我们！”

  “退开！”他再喊。

  恶鬼还要仰仗他修炼，被迫逐一消失，苏瑾修一只手臂揽着舒颜的肩，在她的耳侧卑微至极地恳求着她的原谅，带着浓厚的哭腔。

  刚刚她真的差点被吓到魂飞魄散，如今眉紧紧拧着，脸色惨白。

  良久，她才闷声道：“你腿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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