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宛如滚轮，春天这一缱绻充满生机的画卷展开了她的美丽，淅淅沥沥的小雨润物无声，空气湿润清新，边疆群山也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岚雾。

  春天，最为适合开垦土地、播撒种子的季节。

  一场春雨过后，被发配到这里的罪人穿着粗制布衣，男性拿着铁锹哼哧哼哧地翻土，微荡的春风带走了汗水，女性则做着细致的活计，一路播撒着种子。

  鞋子重得无法走路，裤脚上也都是泥泞。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却不敢懈怠半分，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田野旁军爷的毒打。

  看上去快五十岁的男人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的腰，又打了好长一个哈欠，见士兵扫过来，瘦不伶仃的身子颤了下，赶紧使力气。

  “我不干了！”

  不远处，面色青黄的女子扔掉了手里的种子，她刚刚种子不是这里放少了就是那里放多了，被监管的士兵发现好一顿辱骂，这会儿脾气上来，直接扔了所有种子。

  “哪有刚下过雨就让我们下来的！”

  她提了提自己的腿，脚都陷地里拔不出来，又脏又累。

  士兵举着鞭子，嘲笑：“这个时候不播种什么时候播？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

  一甩鞭子砸上腿，楚曼儿吓得赶紧跳起，无数泥泞点子跟着飞溅，士兵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衣服，万分恼火，抓紧鞭子直甩。

  “军爷，军爷，您放过她吧，她的份我来做。”

  三年折磨，不见昔日风姿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挡在女儿面前，又冲身后的男人喊：“老爷，老爷你救救曼儿。”

  楚志翻着土，勉强瞅了妻子和女儿一眼，随即冷漠地低下头，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管她们。

  身边同样消瘦的年轻人拿起铁锹，连眼神都欠奉，打呗，打呗，都打死才好，少张嘴分家里食粮。

  唰唰的鞭子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骤然，甩来一道长鞭，竟落在那名士兵身上。

  “百夫长！”看清人，士兵的愤怒立刻化作了惊恐。

  “谁让你打人了？”

  百夫长疾步来到楚家人面前，笑容谄媚：“想必这位就是楚志楚老爷吧？果真器宇轩昂，非同凡响。”

  楚志：“……”

  “哟，楚老爷，楚夫人，楚家的少爷小姐们，怎么能让你们干这种辛苦活呢？来，随我来，好好歇歇，我备了好酒好菜，去我那儿咱们谈谈心。”

  “百夫长，可是有事？”

  “能有什么事儿啊，就是心疼你们。”

  时隔三年之久，楚家十几口人终于吃上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饭桌上，百夫长拉着楚志的手，哭唧唧地道：“楚大哥啊，我和您一见如故啊，以后您就是我大哥啊。”

  楚志打了个饱嗝，心里仍然是懵的。

  三年苦寒，磨去了他为官时的锐气，连脑袋都僵硬了，反应了许久也不明白百夫长为何换了副面貌。

  反正有饭吃，吃吧。

  如此又过了几天好日子，百夫长才露出狐狸尾巴，试探性地问道：“楚大哥，要不要给分离多年的女儿写封信呐？”

  楚志：“女儿？”

  不在这儿呢吗？

  他的儿子楚旭杰眼珠子骨碌一转：“二姐！可是二姐怎么了？”

  哦……他还有个女儿……

  父子二人登时眼睛亮起，黄不拉几的脸升起激动的红晕。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楚舒颜发达了！

  百夫长笑道：“楚大哥，您可有个好女儿啊。”

  楚氏舒颜自冷宫出，获封婕妤，圣宠三月不衰。

  百夫长羡慕坏了，试图从楚家这里攀关系，“婕妤娘娘独自居住深宫，定会孤单思念家人，楚大哥，笔纸我都给您准备好了。”

  楚志颤巍巍接过笔，涕泗横流：“颜儿，我的颜儿，为父实在是想她啊。”舒是哪个舒来着？

  楚旭杰也拿起一支笔：“我也要给二姐写信！”

  楚志的妻子李氏抹泪，同样拿笔点墨，那贱胚子还算有点用，还好以前丢她没丢成功！

  李氏的女儿楚曼儿差点哭晕过去，也拿起了写信的笔。

  赶紧的，既然是我们的亲人，就该救我们离开此处！

  要说三年时间带给了楚家开荒人什么，那就是毅力，坚持不懈的毅力。

  一封又一封的信仿佛雪花似的飘向皇城，十封收不到，那就二十封、五十封、一百封。

  颜儿啊，快想想你的爹爹、娘亲、姐姐、弟弟吧。

  还别说，真有几封突破了皇宫防线被递到了舒颜手中。

  本着闲得无聊打发时间的缘故，她打开了那几封信，哇，写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还在信纸上特地滴了泪水。

  “来，段镜寒，欣赏欣赏我家里人的文笔。”舒颜侧过头，将信还给段镜寒，抓着秋千两旁的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不喜欢他们？”

  段镜寒随意看了眼，楚家人都念过书，有些笔头功夫在，只是情绪过分外露，字字句句都表达了想让舒颜帮他们回来的急切心思。

  他折起信件，重新放入袖中，站在她身后轻轻推着。

  庭院内，两棵老树之间，秋千悠悠晃来荡去。

  随着秋千摇晃，舒颜皱了下鼻子道：“卖女求荣的爹，恐我夺了她亲生女儿风采总想害我的娘，妒忌成性的姐姐，墙头草似的弟弟……实在喜欢不来。”

  纵然跟他们相处时她只有一魂一魄，但，那也是她。

  楚家人，除她以外，全员恶人。

  “以后不会给你带信了。”段镜寒低垂着眉眼，盯着她纤细的后背，出了神。

  “不用带了。”  舒颜话音微顿，仰头笑眯眯地道，“我打算帮他们回来，不过和封彦说一句的事儿。”

  摇晃的秋千陡然停下，段镜寒攥住秋千拉绳，手背青筋凸起。

  “舒颜。”他站在她的背后，轻声，近乎是呢喃地问道，“你可喜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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