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陶掌事说，您是这次典礼的护送官，到时能不能带我们一块儿去开开眼？”少年回过头，齐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门边正探着几个小脑袋。

  “这个恐怕不行，陶掌事之前没有安排。你们若真想去，何不直接去找陶掌事请示？”

  少年露出为难之色，坦言道：“掌事本就嫌我们不够用功，去了恐怕又得挨骂。不过若大人肯说句话，掌事没准儿就会考虑呢。毕竟除了巨型历法，还有其他黄历，听说肩舆不少，我们就跟在旁边，绝不会添乱的！”

  另外两个少年一着急也跟了进来，“就是就是，我们肯定不会给大人添麻烦的。”

  依照常理，护送官身边的确可以带两个御天监的人，陶掌事如今还没定下人选，或许自己可以试着说句话。

  齐川站起身来，“好，我试试，至于成不成就另说了，你们且先等我消息吧。”

  三个少年立马欢欣雀跃，之后分别向齐川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来求情的叫陈小凡，后面两个分别叫张俭和刘志。

  “大人真是大好人！”

  “大人是神人！”陈小凡纠正道。

  三个少年一下子扑过来，将齐川团团围住，他们差不多已经长到齐川肩膀的位置，却如同见了兄长的奶娃娃一般，将脑袋贴在他的衣衫上蹭来蹭去。

  齐川无奈地拍拍他们的脑袋，“快去上课吧，等下师傅该找你们了！”三人听罢，立时作乖巧状，抬脚便飞奔出去了。

  齐川说话算话，很快就向陶兴旺转达了自己想带三个学生同去的想法，陶兴旺很是爽快地应下了。

  从天象台出来，就快要午时了，他根本无心用饭，眼皮跳个不停不说，心也慌得厉害。

  远远地，齐川瞥见个人影，那人背对着他正朝宫外的方向走，齐川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待看到那人乘上的黑色马匹时，齐川才确定此人正是公主府上的侍卫钱炳。

  「他来宫里做什么？难道公主的病还没好？他来找张明禄？不应该呀，那日公主用了枇杷膏当时就不咳了，想来是有效果的。或者他是来侍医院确认枇杷膏的药效？」齐川摇摇头，自嘲是自己管太多。

  此刻的王宫内，一个红衣女子失魂落魄地走在青石道上，她步履沉重，手臂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动作，只有两条腿机械般穿过长廊。

  “刚刚那个是姜采女吧。”一个小太监对同伴小声道，“怎么和着了魔似的？你看到她的脸了吗？惨白惨白的，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小太监说完，不禁打了个寒颤。

  同伴斜睨他一眼，又用手肘怼他一下，“咱们干好自己的差事就行了，多余的事咱们还是少管！”

  小太监无奈，不甘心地回过头，目送女子僵直地走向了别院。

  正说话的功夫，只听“噗通~”一声！两个小太监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满脸都是惊恐模样。

  “那个院里是不是有口井？”小太监哆哆嗦嗦。

  “好……好像是……”

  “应该不会吧？”同伴惊得变了声，然后快速朝着别院跑去。

  四下环视，却是空无一人，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口枯井上。

  “你去！”同伴推推小太监，小太监拼命地摇头拒绝。

  两人只得相互扯着衣裳，半眯着眼睛艰难地来到了井边。同伴一瞬间闭上眼，按着小太监的脖颈往井口处探去。

  “啊~~~”小太监两眼一翻，晕倒在井旁。同伴见状，不得不张开了眼。

  井中的女子仰面浮着，落叶覆在她的半张脸上。她双眼圆瞪，直直望着天儿，已然没有了气息。

  只是这一眼，同伴的裤子已经湿了，竟是被吓尿了。他顾不上湿哒哒的裤子，踉跄着跑到门口，尖声大叫：“来人呐！快来人呐！有人跳井了！”

  院子里陆续有人聚集过来，太监总管立即叫人将女子从水中打捞上来。小宫女见状，捂着嘴巴连连后退，人群发出惊惧之声。

  “都把闭嘴上！真是晦气！”

  “总管，人已经殁了。”小太监摇摇头，表示回天乏术。

  “知道了，扔乱葬岗去吧！”

  众人惊诧，这姜采女好歹是王上的妃子，怎么能做如此处置呢？总管再次高声道：“怎么？我说的话你们是听不懂吗？！”

  两个小太监强忍恐惧，上前将尸体拖走了。这事不多时就火速传遍了王宫。

  “听说了没？王上寿宴时带进宫的那个舞姬跳井了！”御天监的同僚说道。

  另外一人左右查看，“嘘！大人还是小心些，王上已经下令私下里不许再谈论此事。”

  两人不禁唏嘘，默契地低下了头，继续整理手上的卷宗。

  齐川站立在门后，惊诧不已，他几乎已经断定他们口中谈论的舞姬就是月儿。他慌忙赶到牌楼找到马六，悄声吩咐他到乱葬岗查看月儿的尸体是否在那里。

  此刻，齐川已经无心做事，他回忆起月儿进宫前的点滴。只知道月儿是锦乐公主府上的舞姬，天资不错，如果不是被王上带进宫，那她此刻或许还在快活地跳舞吧。

  「那日的告别，如果早一点知道她的心意，结果会不会不一样？至少不会就这样被抛尸荒野，落得个没有葬身之地的下场。」他为蓉儿感到惋惜。

  齐川大胆猜测，把人丢弃在乱葬岗就是康宁国主的意思，否则一个太监总管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王上下令禁止谈论，不正是佐证了这一点？可她究竟犯了什么大错要被如此对待？这幕后的推手又是谁？

  下午，马六迟迟没来回话，齐川不禁有些心焦，他没有离开御天监是因为陶兴旺时不时就来他的职房转上一圈，每次也都以商议大典细节为由查探齐川的反应，齐川自然要避免露出马脚。

  黄昏时分，天象台被晚霞笼罩，从凹口望去，宫殿披上了一层静谧的光晕。此时此景，不少人在感慨霞光美妙，齐川却莫名地感到悲戚。在这个王宫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不过是众人的饭后谈资，并不会在人们心中徘徊太久，他竟不知该感慨人们是健忘还是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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