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慕晴领着我走到屋里的茶室，刚刚坐下，戴雪兰便带着另一名盘发妇人打扮的绝色女子到了，看着装束应该是我那外祖母戴艾梦。

  她瞧着不过中壮年的模样，却用着长辈的那套行为动作坐到我对面，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喜问道：“你是竹儿的女儿？”

  这表情完美而虚假。

  我点头配合着应答道：“正是。”

  戴艾梦仔细端详我半天，略带着几分可惜地说道：“倒是生得不像她。”

  我一笑，没往心里去。

  今生父母也曾可惜过，母亲抱着三四岁的我带着撒娇的意味埋怨着，说父亲的血脉影响力也太大了。

  父亲当时笑着回应，说长得像母亲不知道要招惹多少桃花，像他也好，安全，况且生得也不难看。

  “容貌随家父，倒是发色瞳色还有身高随了母亲。”我如实道。

  圣族女子大多数不是很高挑，用戴慕晴的话来说也就一米六一米七。

  不过灵师在个头方面要求其实并不是很高，大多数人看重的还是天赋实力背景，容貌都得排在后头。

  只见戴艾梦叹了一口气，做出慈爱的样子感叹道：“儿女亲事我管得又不严，竹儿有喜欢的人大可以带回来，我又不是那种死板的母亲……她这一去快有十八年了吧……”

  带回来？将渊红少宗带回来怕不是痴人说梦。

  我摇摇头缓缓道：“你们不可能同意的，家父乃渊红宗人。”

  这话其实说得有点不客气，按理来说我应该顺着她的话来几句客套的：我也希望母亲带着父亲早日回来云云。

  然后跟着戴艾梦的话聊下去，打个马虎眼，摆出一副我也希望母亲回家和亲人团聚的孝顺模样。

  可我并不喜欢这套虚伪的说辞。

  闻言，戴艾梦与戴雪兰皆是一惊。

  戴慕晴投来‘你好勇’的表情。

  我无视了他们的表情继续说道：“就算你们同意，渊红宗那边也不会同意，与其到时候两边闹的难堪，倒不如他俩直接自己叛宗私奔得个自在逍遥。”

  如此不配合煽情的措辞  想来我这位外祖母不会很喜欢。

  戴艾梦脸上的慈祥果然黯淡了几分，她摩挲着手边的扶手，嘴唇紧闭着。

  一时间茶室陷入诡异的静谧中。

  “并非我们不同意与渊红宗人结合，而是在前朝覆灭时，渊红宗的当代血神女曾经说过……”戴艾梦整理了情绪，不冷不热地说道：“‘他年，神与吾尽亡于神脉渊红相合产物。’然后渊红宗与九重天就彼此对后人下了死命令。”

  预言？

  神脉渊红相合产物是指什么？九重天神脉与渊红宗人结合吗？

  可圣族并不是九重天神脉……

  等等！

  如果按照我的命数来看，九重天神脉是游若君，我是渊红宗人，那岂不是和这位血神女说得一模一样。

  天定的命数，怎么会让命者说出这么奇怪的东西？

  倘若这段预言代指的真的是我的命数，那为什么会说神与渊红尽亡于这段命数？总不能是命数里我同游若君还有子女缘分吧！

  想着想着戴艾梦与戴雪兰看向我的目光却古怪起来。

  这目光让我记起，二族给自己头上戴金的时候也会自称自己是神脉。

  她们这是将自己带入成神脉了？

  如果是，那这目光还真不奇怪，毕竟玄城之人，越是高位灵师越是信天命。

  我心底嗤嘲着，面上不显示分毫。

  “那她有没有说后来这片乱世，又有没有预言到二族四家八宗的衰败？”我浅笑着反问道。血神女而已，不过是渊红信仰的祭品。

  我已经记不得渊红宗当年到底做过什么，就残留在我体内的情绪来看，我对渊红宗算是厌恶至极，恨不得其毁灭。

  那样残暴蛮横的信仰，素来只会趋利避害。

  第一世九重天威严他们便夹起尾巴做人，甚至任由外道之人欺辱宗门弟子。

  第二世九重天繁花似锦他们便赶着上去恭维。

  今世适逢乱世，他们便窝在红雪崖外的渊红岛上避世不出。

  似乎只会顺着天命行事……

  戴艾梦抿了下嘴唇，似乎对我的行为很是不满，她扯扯嘴角岔开话题道：“你今年几岁了？”

  “十五。”我假意没看出来她的不虞。

  被我气着的人多了去了。

  游子卿都不例外，其他人自然也讨不了好。

  忽然，戴艾梦一个明显的晃神，接着讪讪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打趣般笑道：“瞧我这脑子！跟你唠了半天还没来得问问你叫什么。”

  那动作从容的就好像我们刚才聊得很愉快一样。

  不愧是第一世占据着舆论高地崇高无垢的圣族！

  属于前一世的习惯再次不自觉地展现。

  我娴熟地笑了起来，依照着前世学来的礼仪略带小辈独有的轻快问道：“那不知道外祖母是想知道大名还是平日常用的化名。”

  曾是这大陆上大权独揽的二族，他们勃勃野心全部掩盖在辅助师与生俱来的‘无争’下。

  戴艾梦慈祥地说：“当然是大名，我们是家人整化名那套做什么？”

  家人？

  这词太遥远了些。

  “顾瑶。”我道。

  瑶，寓意美玉、形容美好珍贵，可加上另一个字寓意便是诡异地契合了我早夭的命格。

  就好像前世我还能用“顾璃嫣”时，真的走到了天下众亲离焉。

  不知为何，我总对顾璃嫣这个名字充满难以言喻的执念。

  许久不出声的戴雪兰自然而随意地问道：“那你的化名是什么？”

  仪安。

  戴慕晴替我回应道：“叫‘仪安’，寓意为仪态万千，安富尊荣。”说完，她向我眨眨眼，似乎在得意她识趣地将我的姓氏隐去。

  不是的，我在心里默念着。

  游子卿当年给我起这个化名，说的是：仪态端方，安乐顺遂。

  似乎……有个声音还说过，他应该想说怡然自得、安乐顺遂，因为仪态端方和安乐顺遂没有怡然自得和安乐顺遂搭调。

  是谁来着？

  听口气像是帝玉珏会说的话。

  应该是帝玉珏吧。

  毕竟，也只有他这个在生死门后看戏的家伙明白我和游子卿之间大大小小的事。

  戴艾梦听完似乎有些错愕，她缓缓说道：“倒是很少有人会这么起化名，常人起化名要么是雅称，要么带着些拼搏劲儿……”

  我浅笑说着：“一位故人所赐。”

  “故人？你小小年纪就有故人了？”

  我不再解释。

  简单唠几句家常后，门外出现一名月白色衣裙的婢女急匆匆地行礼，戴艾梦见到婢女后脸色变了变，片刻，她慈祥地看向我：“既然来了，就在家里安心住几日，缺什么跟我或者你兰姨姨说就行。”

  转而起身扭头向戴雪兰吩咐道：“阿兰你带着她安顿一下。”说完她潋起面庞上的慈祥，换上一副带着杀伐气息的神色急匆匆地离开。

  见状，戴慕晴起身与戴雪兰一起躬身行礼，倒是我坐着没动有点不敬长辈。

  好像前面两世，没人当得起我的行礼，我也就没有寻常人那种习惯。

  戴艾梦走后戴雪兰走过来亲切地询问着：“现在收拾客房可能会有些匆忙，不如你就住在阿竹离家前的闺房可好？”

  比起戴艾梦的客套装亲近，戴雪兰的语调就让人舒服不少。

  “不行！”我还未说话，就看见戴慕晴撇撇嘴，“这样离我房间太远了！”

  “你这孩子！”戴雪兰点点她的头笑骂道：“隔了一个院子罢了，这还叫远？非得和你住在一起才行？”

  计谋被揭露的戴雪兰嘿嘿一笑。

  戴雪兰询问的目光看向我：“你的意思呢？是住在你母亲之前的闺房还是和晴儿这皮猴住一起？”

  我瞥去，戴慕晴果然在挤眉弄眼的看着我，戴雪兰虽然也瞧见了女儿的小动作却没有说什么。

  戴雪兰……还是那般疼爱着自己的女儿。

  “皆可，既然慕晴喜欢，那我与她住一起也行。”我道。原本就笑着的戴雪兰笑意更浓了一些，看来她对我的亲切更多地是因为对于戴慕晴的宠爱，爱屋及乌。

  这样我就放心了。

  “好耶！”闻言戴慕晴开心得蹦起来，欢欢喜喜地拉过我跳着带着我去她的寝居。我任由她拉着，身后传来戴雪兰含笑的声音：“慢点跑，别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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