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编号035的回收工作已顺利完成】

  当这几个字弹出在考夫曼手机屏幕上时，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视线落下只是看着，没有走神，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这几个不值得多看一点的字上。

  他放下手机，侧过头往吉普车车窗外边看去，现在还是凌晨，外面一片平原只有点点亮光，低矮的山丘不断往后退去。

  连成一片的山丘在凌晨的时光中只剩下了黑暗的轮廓，这给了考夫曼一种错觉，让那些山丘的虚影看上去像是某个倒下的巨物，或者说正在沉睡的巨物，就像执行部的人会面对的那些。

  “考夫曼部长，你看上去似乎对接下来的行程并不感到兴奋，需要我再给你介绍一下吗？”身旁那人的话将考夫曼的注意力重新引回吉普车内，他西装革履，三四十岁的样子，在后座坐姿随意，脸上挂着老成的笑。

  “不用了，理查德先生，我很清楚。”考夫曼摆手，他说:“接下来我将作为一个特邀人员去位于乔治亚洲的多宾斯空军基地见证贵公司的最新杰作——世界上第一架六代机。”

  “是的。”理查德语气略显兴奋，他收回张开搭在车座上的双臂，身体前倾弯腰，十指交错，“今天也是世界上第一架六代机首飞的日子，我们再次树立了一个全新的标准。”

  考夫曼望着理查德，但视线却不在他脸上，理查德胸前徽章上，一个由字母“L”和“M”结合成的几何图案闪着光。

  那是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的标志——世界上最大的军工企业之一。而考夫曼旁边的理查德就是洛克希德今天的掌门人。

  “恭喜。”

  考夫曼脱口而出，虽是祝贺但语气平淡，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客套话。

  理查德一时语塞，吉普车同时颠簸一下。

  “考夫曼部长，你已经去过波音了？”

  过了一会儿，理查德问，他目视前方，但视线若有若无的往考夫曼这边看。

  考夫曼点点头:“去他们生产车间看了一下，贝尔和通用动力也参观了几天。”【注:均为军工企业或有与军工相关的业务。】

  理查德眉毛舒展开来:

  “洛克希德是百年企业，波音也是，通用动力也是……”他缓缓开口:“美国有很多百年军工企业，但是被称为军工心脏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洛克希德。”理查德认真说。

  “波音不也是吗？”

  “他们？呵。”理查德又笑起来，和之前的笑不同，这个笑带了些轻蔑:“波音是家非常有竞争力的公司，但恕我直言，他们的竞争力也只能在民用领域体现出来，在造武器这方面，我们永远领先波音一个身位。”

  理查德自信满满，他也确实有足够的资格自信。

  “尤其是我们现在又赢了他们一次，我敢打赌他们的工程师正对着他们那竞标失败的‘六代机’垂头丧气。”

  他语气都变得欢快起来，像是打了胜仗。

  考夫曼笑笑，但似乎仍然不为所动。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冒昧，不过其实在我们看来，洛克希德或者其他什么军工企业并没有太大区别。”

  理查德没有因考夫曼这句话感到不悦，他问:

  “说说看，考夫曼部长为什么这么想。”

  “理查德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协会对付的目标不是人类。”考夫曼说“你们或者其他人的武器的杀伤效果在它们身上并不理想，这点通过联合舰队这几年的实战就可以看出来。”

  考夫曼的话让理查德暂时沉默了一段时间，理查德从口袋中的烟盒中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方形的打火机握在手中不断转动，金属盖子开合又闭上的清脆悦耳声反复响起，但就是没有点燃口中叼着的香烟。

  他微微弓着腰眼睛凝视着前方某处像是在思考的样子。

  “是这样的。”许久，理查德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两指夹下口中一直没有点燃的香烟看向考夫曼，先前谈及波音时的愉快全然消失不见:“对它们的主要作战似乎一直在依靠你们执行部的人……”

  理查德停了一下，他看着考夫曼:

  “他们是怎么变得那么强大的，是因为你们研究部吗？”

  理查德窃窃私语，加上车厢中并不明亮的光线，让二人看上去像是正在密谋一个见不得光的阴谋。

  “当然不是，你高看我们了。”考夫曼果断否决。

  “别介意，随便问问而已。”理查德笑笑，话题又回到了先前:

  “总之，国家之间的现代武装力量在抗击那些怪物入侵的地位正在变得边缘化，反倒原本是作为辅助力量的执行部成了中坚力量，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看得出来有相当一部分政客对这种现状不满……”

  “我说的对吗，考夫曼部长？”

  理查德望向考夫曼，脸上还是有着礼貌的笑，可这笑却让考夫曼觉得有些刺眼，就像是扎进手指中的细小木刺。

  眼见考夫曼没有说话，理查德继续侃侃而谈:

  “这是个很容易让人理解的事实，从冷兵器时代开始，人类的大规模战争对象从来都是人类自己，什么历史层面的战争研究、社会学层面的战争研究、政治学层面的战争研究……都是研究的人类自己，现在突然出现人类武装难以抗拒的人类之外的力量，力不从心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毕竟你也不能指望让军方和那些怪物像兵棋推演一样搞什么信息化对抗，不是吗？”

  理查德这句话似乎在开玩笑，但考夫曼并没有觉得有多好笑。

  “当然是，他们迫切的需要全新的作战体系，但这不是我们研究部的考量范围。”

  “那你们研究部的考量范围是什么呢？”

  考夫曼仰起头，幅度很大，视线盯着车顶:

  “围着它们的尸体找弱点。”

  “我相信你们已经快找到了。”理查德点燃了手指间夹着的那根烟叼在嘴里。“而你们找到的弱点能让对抗侵略的主动权回到普通人类手里。”

  吉普车停了下来，前方是设立在多宾斯空军基地外的一个检查哨站。

  考夫曼往前边看去，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走了过来。

  “不得不说，你对我们研究部的信心比我这个研究部部长的信心都要多。”

  考夫曼递出自己的证件交给士兵，士兵翻看过后还给了他，然后转过身挥挥手示意放行。

  军事防护栅栏升起，吉普车缓缓开动朝着里面驶去，越过一道道屏障后停在了指定停车位。

  理查德打开车门，他理了理自己的西装下车后又扭扭脖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以考夫曼部长为代表的研究部对洛马公司有信心，洛马公司自然对研究部有信心。”

  他看着下车来到自己前方的考夫曼，把双手背在身后，嘴角上扬整个人站的笔直。

  “要不然部长先生为什么会接受我们的邀请呢。”

  考夫曼回头看了理查德一眼，然后往前走去，没有说什么，只给理查德留了一个背影。

  微弱的像是随时都会熄灭的阳光迎面而来和基地本身的光亮照亮周围，广阔的停机坪、小山一样大的机库、整齐排列的战斗机映入眼帘。

  不过这些都没有引起考夫曼的一点兴趣，他自顾自的朝首飞现场被划定好的观众席走出。

  理查德跟上了考夫曼，二人并肩前行。

  “尽管洛马公司走在所有军火商前面，但想要发展壮大也不是那么容易，研发要钱、售后要钱、缴税要钱、生产要钱……”理查德语速慢了下来，有些犯愁的样子:“国会从纳税人死死攥着的手扣点钱出来越来越难，军方到国会要钱也越来越难，洛马和军方的订单因此不容乐观。”

  二人说着来到观众席坐下，周围人不算少，按照记者、政客、军方、技术人员、特邀嘉宾等被划分成几个部分，考夫曼和理查德坐在了特邀嘉宾的席位。

  理查德可以去更好的位置，但他坐在了考夫曼旁边。

  “你们协会不一样，不用担心没钱。”理查德说:“好多人都管你们协会叫吞金怪兽，一年要烧掉上千亿，关键是，那么多政府心甘情愿给你们打钱。”

  理查德捏着拳，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我们当然不一样，防御协会是为了人类社会稳定而创立的，不需要盈利。”考夫曼看着远处一个大门半开的机库，依稀可以看见里面被遮挡住的六代战机。

  在众多技术人员的协调下，那个像是由黑色宝石雕刻而成的战机缓缓驶出机库，基地灯光已经全部关掉，只剩下从地平线一点点探出的阳光照亮。

  战机完全暴露在众人视野中，在战机前面，几个人慷慨激昂的演讲着，热情点燃了观众席，几乎所有人都被那艺术品一般的顶尖军工品震撼到了。

  他们欢呼着、雀跃着、疯狂舞动着……

  考夫曼是个例外，他静静的注视着那架战机，身体没有什么动作，呼吸的起伏都几乎看不见。

  他像是在看一件十分平常的事，平常的下一秒就会忘记的那种。

  理查德也很兴奋，但严格来说，他和考夫曼都是例外，因为他的兴奋并不是来自自家的战机。

  “部长先生，我知道你们研究部有大把大把的经费，这么多钱应该花在合适的地方……”

  理查德喋喋不休，考夫曼听的恍惚，但是有一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也是像他们两个一样的例外。

  在那架战斗机旁，那张冷漠不耐烦的脸实在异常显眼。

  那是一个军人，即使他穿的是便服，但考夫曼相信所有人对他的第一印象都会是军人。

  不是因为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而是他那威压的气势，他就像是一棵布满荆棘的百年老树挺立在那个位置，其他人都不自觉的远离了他。

  他是达奇上校，联军的指挥官。

  “我敢打赌没多少人喜欢那个家伙。”理查德的声音将让考夫曼回过神来，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达奇。“强硬过头了，不是吗？没什么人会喜欢强硬过头的人。”

  理查德认真的说，他手指向达奇，冷冷说着。

  “也许吧。”

  考夫曼说，他和达奇完全没有接触，也不了解他，对他的印象并不怎么明朗，偶尔会在联合国大楼中的过道相见。

  但他的声音考夫曼记得很深，作为联军在会议上的发言人，听证会每次的吵闹有将近三分之一是他贡献的，他对所有人都很难客气，即使是与来自自己国家的美国代表对峙时，也不会收起他像是要烧伤别人的气势。

  与他相比起来，协会的人沉默的像是自闭症。

  拿着话筒的人致辞结束，驾驶员像明星一样对着观众席的招着手，然后进入了战机的驾驶舱。

  “那么，部长先生，分到你们研究部的经费又有多少呢？”

  理查德问，他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

  “不多。”考夫曼说。

  “对洛马公司来说非常多。”

  理查德终于看向了那个正在滑行的自家战机。

  观众们都站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旗帜，热情的声浪愈发高昂。

  “洛克希德·马丁有这个实力，研究部和洛克希德·马丁强强联手，完全可以造出你想要的武器。”

  理查德站了起来，他站到考夫曼面前，背对着热情的众人，微微弯下腰，右臂横在小腹前，对着考夫曼鞠了一个漫长的躬，动作行云流水。

  他又笑了起来，笑的会让大多数人都会在内心感叹他的绅士。

  “选择洛克希德·马丁，就是选择胜利。”

  理查德说，他直起腰，挡住了考夫曼面前从地平线升起的阳光，天上的战机从天空而来，伴随着让人亢奋的轰鸣声，在考夫曼视线中从理查德背后极速掠过。

  此时此刻，这片天空成了这架六代机的主场，它尽情在天空翱翔，好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

  “真漂亮。”

  考夫曼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架战机，他喃喃低语。

  ……

  （洛克希德·马丁的CEO不是理查德，这人我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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