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心情很复杂，他感觉自己很清醒，可又觉得自己不是很清醒，看着妹妹清澈的眸子，倾诉的欲望莫名就涌了上来。

  “李敏她是我们机械厂的厂花。”其实他有两个漂亮的妹妹，并不觉得这个厂花有多好看，“她有不少追求者，但是她都拒绝了，反而追着我们厂一个主任的儿子跑，不过主任的妻子没看上她。原先的她，同样的，也看不上我。”

  说到这里，林墨自嘲地笑了，“她和那些曾经拒绝和我相看的女孩子并没什么不同。一开始，她们看不上我们家的条件，却在我们家变好之后，又重新让媒婆上我们家的门。人都趋利避害，我能理解那些女孩子的选择，可我接受不了。”

  “我希望我以后的妻子和我在一起，是纯粹的，不因为外界的东西，而是心灵和志向的契合。可偏偏李敏她不是那样的人。李敏她清醒，现实，我是她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在她刻意靠近我的时候，我下意识就排斥她。我对她不假辞色，刻意避开，甚至冷言冷语。可她都当没看见，依旧凑上来。”

  “我明确拒绝过她，本以为她过十天半个月应该知难而退，可谁知她却坚持了大半年。到后来，我依旧烦她，可也习惯她每天在自己身边晃悠。刚才她哭的时候，我才发现——”

  林墨摇摇头，笑得无奈，“绮绮，哥哥明明不喜欢那样的人。”

  “哥哥发现自己的理想型和现实相悖了？”林绮问。

  “是。”林墨承认，他发现自己在意李敏之后，他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感情，可同时他又很矛盾，真要和李敏那样的人处对象吗？

  “哥哥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会再次变傻？担心我们家的情况再次变糟糕？担心和李姐姐在一起之后，她会因为贫穷而离开哥哥？”林绮接连提问。

  林墨像是被一语击中，怔在了原地。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苦笑，“绮绮，你看得比哥哥透彻。”

  “哥哥是当局者迷。我看李姐姐未必是那种不能共患难的人，相反，我觉得李姐姐很清醒，她明白自己需要什么，正因为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所以她比别人理智，可是理智，不等于薄情。”

  林绮顿了顿，又继续道，“哥哥觉得李姐姐不纯碎，可什么样的喜欢又是纯碎的呢，是喜欢哥哥长得好看，还是喜欢哥哥努力上进，这样的喜欢才算得上纯碎？”

  林墨按了按太阳穴，“绮绮，你把哥哥问迷糊了。”

  林绮摇头，“哥哥，你不是要纯粹的喜欢。而是哥哥之前一直都不相信李姐姐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哥哥以为自己不过是李姐姐权衡利弊，各方考量之后，做出的选择。就比如李姐姐之前拒绝了你们厂的其他人，而选了那个主任的儿子一样。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条件好。”

  林墨一怔，像是有一双手揭开了他眼前的薄纱。

  “一直到刚才李姐姐哭得那么伤心，仿佛天塌下来一般，你才确认了李姐姐的心意——她是真的喜欢你。毕竟不是真的喜欢，她不会那么绝望。以她那样的条件，即使机械厂找不到第二个像哥哥条件这般的，去其他厂也能找到。她的绝望不是因为失去一个条件不错的对象，而是因为失去一她喜欢的人。”

  “而哥哥你在确认了李姐姐的心意之后，才敢面对自己的心意，才敢承认自己喜欢，在乎李姐姐。”

  林墨除了苦笑，不知还能做出什么表情，“绮绮，你真是把哥哥剥得连条底裤都不剩。”

  林绮调皮眨了一下眼睛，“我这不是怕哥哥错过自己喜欢的人么。”

  林墨拿她没办法，“走了，去外婆家，再耽搁下去，天该黑了。”

  林绮的外婆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长得不高，身板倒是挺直，两鬓斑白，看着是还挺精神的一个老太太。

  一看见林墨，老太太就笑出了一脸的褶子，“外婆的阿墨长得越来越精神了。走累了吧，快屋里坐，外婆给你冲糖水喝。”

  “不急，外婆，今天我给您带来个人，您看看认识不。”林墨将林绮推到了前面。

  林绮有几分不自然，眼前的老人喜欢的是原主，就算原主痴傻，老人对原主的喜欢也没有少一分。如今原主已经死了，她不过是鸠占鹊巢，这对老人是一种欺骗。

  “这是谁家的闺女，长得这么标致啊！”老太太凑近了林绮，细细打量，越是看，眼底越是迷糊，“咦，这眉眼怎么有几分像绮绮？”

  林墨笑了，“外婆，她就是绮绮啊。”

  老太太一怔，眼睛都睁大了一些，嘴里喃喃念着，“绮绮啊，她怎么会是绮绮呢，她也未免太好看了些——”

  林绮有些僵硬，因为异能改造身体，她现在不但长高了，还长得更加精致了，最绝的是一身肌肤，白皙、细腻，干净得仿佛没有一丝杂质，就像最顶级的白瓷。

  这还是大冬天的，她只露出了一张脸，一双手也时常藏在衣袖里，旁人只知道她的脸白净，可要是看了她身上的肌肤，只怕更要震惊。

  老太太的反应让林墨哭笑不得，“外婆您的意思是我们家的人不配长那么好看啊？”

  “可不是么。”老太太笑了，主动过来抓林绮的手，“跟个仙女似的，哪里像是我们一般人家能生出的女儿。所以我就常说我们绮绮是仙女，只是仙女天上有事，要在天上忙活一段时间，等她忙完了，回来了，我们绮绮就好了。”

  老人的手有点凉，长满了老茧，似乎怕碰坏了林绮的手，也不舍得用力。林绮回握回去，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一声“外婆”叫得没什么底气，让人听起来怯生生的。

  “以前不是最喜欢外婆么，现在怎么还害怕起来了？”林墨笑道。

  老太太牵挂这个傻外孙女，每次见到她，总会把偷偷藏了很久的糖拿出来给她吃。原主痴傻，平日里不哭不闹，性情温和，每次看见外婆，总是笑眯眯的。她最喜欢的不是林爸林妈，也不是林大哥，而是给她糖吃的外婆。

  “不怕，不怕，外婆不吃人嘞。”老太太像哄个小孩子，“走，去屋里坐，外婆给你糖吃。”

  “外婆偏心，怎么我只有糖水，到了绮绮这里每次都是糖！”林墨不满道。

  老太太不以为意，没把林墨的控诉放心上，“绮绮是妹妹，她不吃糖，谁吃糖。你们一个个的，可都比她大。”

  她生了六个孩子，活下来的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娶妻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一个已经娶妻，还没有孩子，一个还单着，今年也二十岁了。女儿生了一儿两女，全都没成家。这些孩子里，最小的可不是就是林绮么。

  老太太和儿子一大家子一起住，家里一共有三间房，外加一个小厨房和一个只有一平米的小浴室。儿子儿媳住一个房间，大孙子和孙媳妇住一间，小孙子则和老太太住一间，老太太睡在里头，小孙子睡在外头。两张床只有一米多一点的宽度，中间隔着一张薄薄的木板。

  老太太把林绮按上凳子上，自己则迈着小步子回房间去找糖。

  林墨自己找了张椅子坐，背了一路的背篓就放在他的脚边，他揉着肩膀感叹，“不过四十多斤的东西，背的时间久了，肩膀也会酸痛。妹妹，那么多东西，你是怎么带回舟城的？”

  “先乘坐汽车，然后乘坐火车。”林绮认真道。

  林墨嘴角抽了抽，“我问的是走路的时候。”

  “挑着走。哥哥不是看见扁担了么？”林绮诧异问道。

  林墨：“.........哥哥是想问，你肩膀痛不痛。”

  “不痛。”林绮回答，想了想道，“我和哥哥不一样，哥哥不必和我比较。”

  林墨抹了一把脸，算了，他不自取其辱，于是他转移话题，“绮绮还记得外婆家有哪些人吗？”

  “记得。”林绮道。

  “哎哟，绮绮还记得舅舅和表哥他们呀！”外婆惊讶道，她将糖塞进林绮的手里，“我就说绮绮不傻，你看，她这记性不是挺好的么。”

  林绮抿嘴笑，看着手里的三颗糖，两颗大白兔奶糖和一颗水果硬糖。她想，这两颗大白兔奶糖，恐怕是老人仅有的两颗吧。

  她的心有些酸涩。

  “快吃啊，吃完了，绮绮过年的时候再来，外婆还有。”老太太笑眯眯道。

  林绮剥了一颗水果硬糖放在嘴里，又剥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在老太太的嘴里，“外婆也吃。”

  老太太被猝不及防塞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想吐出来，又考虑到糖已经沾了自己的口水，吐出来别人也吃不了了。

  “外婆不喜欢吃糖。”外婆心疼坏了，这可是她藏了许久的糖。

  “可绮绮想让外婆也尝一尝糖的味道。”林绮认真道。

  老太太一僵，眼睛湿润了。

  “我也想尝尝糖的味道。”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绮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的青年正大步走进来。两人四目相对，青年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哟呵，这是哪位，和我那小表妹一样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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