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咳咳嗬！”

  说话十分困难的明荆，终是开了口。

  只是短短两个字，却让他气喘如急，眼前一黑。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在他脚边床沿哭喊得近乎晕厥的赵珞，视线停留在她别在胸间的天蓝色小花上，狠狠地闭上眼，说：“分、家。”

  赵珞犹如晴天霹雳，僵着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明荆，下一秒直接扑在床沿边上嚎啕大哭：

  “分家？”

  “您真是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这可叫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活啊！”

  “呜呜呜......”

  闭目的明荆，吵得头痛欲裂，皱起眉头：“明、绍。”

  这是不打算听赵珞的意见了，直接问长房二子的意见了。

  “定下明徵为继承人时，我便说过，全凭祖父裁决。”

  明绍负手出来，看了身后乌泱泱地人群一眼，抬手掷地有声。

  落地惊雷。

  赵珞怎么也想不到她这个儿子，竟然瞒着她做出了这样有违她们利益的事？

  他不知道她们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明维！”赵珞尖叫一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你是一点都不为你、你的侄儿们考虑啊！！”

  圣旨下达，她听内容，原以为只有明荆的意思在里面。

  毕竟他不容分说惯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好儿子竟然也参与其中！

  还同意了这么混账，有违侼伦的建议！

  长房二子，在长房长子身故，子嗣孤幼之时，胜爵的机会有多大他不明白吗？

  他当然明白。

  可赵珞想不明白，你不愿，你还有侄儿，还有亲子，甚至于还有庶出兄弟，何至于把唾手可得的爵位从他们这一房给推出去？！！

  明绍转头，不去看赵珞眼里迸发地分明情绪，看向文豪，请他把之前商量好的东西拿出来。

  就像赵珞知道他们的脾性，想通过哭闹叫惨的方式为长房谋取利益。

  他们也通晓赵珞的脾性，早就想到了这一出，并早已做好了分家规划。

  只看赵珞的选择。

  可惜啊——

  明绍心里一叹，还是要走这一步。

  看着文豪从寝床旁的暗格里抱出来，摆在地上能垒高他大腿根部的四塔账本，淡声开口：

  “爵位份额，一应归入明徵身下，这个诸位没有异议吧？”

  明绍话音一落，文豪就见蹲下身将最里侧，高得能到他腰部的账本，抱到了明徵身边。

  众人见此，眼里的艳羡之色已经溢出言表，但都没答话，爵位的一应嘉赏田财，理应归于继承爵位者，那能由他们置喙什么。

  即使是长房子，分家所分的也不过是明荆老侯爷个人名下的财产。

  他们能期盼地也不过是明荆老侯爷看在他把爵位给了二房的份上，多分些给大房了。

  “祖父名下财产，一分为三。”

  ！！！

  人群里有人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骚动了。

  一分为三？

  老侯爷怎么想的？

  “大房二房各一份，剩下一份，在祖父身故后一份归于慈安堂。”

  明绍不管人群里的骚动，从人群里点出了两个人，让他们把账本抱回南院。

  二房的分家事宜，就不再在这儿详说了。

  这番折腾，明荆也受不住了。

  但赵珞岂会如他意，叫住搬运的人，让他们不要动，快步上前拿起一本快速翻看，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了旁边两摞上的账本，哗哗哗的翻了起来，然后猛地往地上一扔，眼神怨恨的看向明荆，叫嚷：

  “分家，分什么家！”

  “富裕贵庶的给二房，犄角旮旯的边边角角全部给大房！”

  “爹没有这么个分法！您未免太糟践我们了！”

  “而且，光是您的，婆母的呢？！”

  “是不是都偷偷留给了二爷！”

  明荆被赵珞这话，说得是心口闷疼。

  这样的分法他是同明维商量过后分的，哪有她说的这么不堪？！

  贪心不足蛇吞象，竟然还惦记上她婆母的嫁妆了！

  岂有此理！！

  嗬嗬两声，明荆被气得手指颤抖，让明维赶紧把他这母亲轰出东院，不要再这儿气他。

  明绍也是无奈，开口：“您怕是忘了，祖母是同祖父和离的，一应嫁妆都搬回了柳家。”

  ！！！

  她哪能不知？

  就是她那婆母和离后，她才能有如此舒适的好日子！

  可她偏不！

  赵珞看着身旁的一摞摞账本，哪能心甘！

  “要么大房和二房换！”

  说得是理直气壮！

  她的本意并非如此，只是通过哭哭闹闹地方式发泄自己的不满，获得点什么。

  哪成想，他们竟然把路堵得这么绝。

  见动真架势，赵珞还是能接受的。

  毕竟她这个新寡的娘，离了上头的管束，在自家儿子府上过得更自在。

  可她看着那一摞摞的就心有不甘啊！！！

  这些，都该是他们长房的！！！

  怨念滋生，看着账本的视线越发灼热。

  可瞧着瞧着就有些不对起来。

  她虽然从来没有管家掌钥过，却也见过其他邸里的夫人处理内务，账目越是五花八门，分得就越细。为了便于区分，就用不同颜色的分类，便于管理。

  分给二房的多数是色深的，她们的多数是色浅的！

  为了证实，她拦住了要来搬运的两名庶子，麻溜的翻看了两下，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她会对比啊！

  当即就从旁边的几摞里拿一本来对照。

  结果！

  果然还是偏心的！！！

  这家分的可谓的天差之别，云泥之分！

  让她如何能接受？！

  分开是为了更好，怎能比现在的日子还不如意？！

  那还不如不分！

  赵珞愤恨地想着，胡搅蛮缠起来：“公爹您看着办，要么换！要么就不分家了！反正这世道还没有强行分家，赶孤儿寡母的理！”

  说着她双手叉腰，看向最终利益获得者，明徵：“侯爷，您说是吧？”

  “管你的。”

  明徵微笑着说出一句，让赵珞恨不得上前啖其肉。

  明徵这嘴脸，简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管她的就好了！

  明徵可不管她内心想把他怎样，看着明绍，让他做决断：“分，我从上极回来前，你们搬出邸院。不分，那就老实待着，开春后搬回上极。”

  闻言，赵珞由怒转喜，抢先开口：“不分，不分！说什么生疏不和谐，不利于家庭和睦的话，我们一定老实等您回来。”

  明徵才不管她的，充耳不闻，等着明绍的答复。

  见此，赵珞来到明绍身边，就使劲地扯他的衣袖，让他清醒点！！！

  算她这个做母亲的求他了。

  刚才确实是她不对。

  她错了，行了吧？

  赵珞拉着明绍，见他不为所动的模样，顿时软下身子，抱着他的腰身，期期艾艾。

  明绍等了很久，才低头看了赵珞一眼，抬手：“侯爷，我们先回去了。”

  “三哥慢走。”

  明徵颔首，看着他拉起赵珞，领着长房一脉的人，如水地退了出去。

  文豪，看着，也适时出声：“督军，我去外面候着。”

  明徵没管他，抬步来到床边坐下，看着闭眼的明荆：“满意了吧，祖父。”

  ......

  回应他的只有徐徐地呼吸。

  呵！

  明徵冷笑一声，直接伸手去扯他闭合的眼皮。

  年老皮肤松弛的眼皮，很轻松地就被掀开，露出里面浑浊的眼球，一动不动。

  明徵用中指，沿着他的眼眶一点一按，力度不轻，声含威胁：“不想变成瞎子，就装睡逃避吧，老头子！”

  “！”

  明荆没被掀开的另外一只眼，一下就睁开了，怨念地看着他，让他赶紧松手。

  他这眼睛虽然浑浊了，但还能视物！

  这小子说到做到，他可不敢赌。

  明荆气虚地解释：“...刚、醒...”

  明徵松开手，坐直身体，似笑非笑，看得明荆心里发毛，不由眼睛一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摆烂模样。

  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你要怎样，看着办。

  明荆虽然不能怎么说，但他周身的姿态都在告诉明徵这个事实。

  明徵嗤笑一声，起身：“我就当这是你的遗愿了。”

  说完，他就来到一旁将林岚扶起来，招呼两小只一声，出了门。

  留床上半躺着的明荆吹胡子瞪眼。

  这小子不找他麻烦，咒他死呢！

  虽然他确实活不长了，毒素入骨，旧伤复发，靠参药吊命，以至于长时间地陷入昏迷。

  可，也不是他小子能说的！

  明荆气得嗬嗬几声，将守在外面的文豪引了进来。

  文豪见他那副模样，赶紧上前为他把靠垫取开，把他放平，让他好舒服点生闷气。

  明荆瞪了文豪一眼，见他仍然笑呵呵的，猛地把眼闭上。

  文豪笑得出了声：“侯爷，您好生休息，我去收拾。”

  哼！

  邸院北院。

  明徵将林岚扶进主屋，扶着她在床边准备的软榻坐下。

  林岚刚坐下，就忍不住身子前扑，伏在床边抽泣轻唤：“阿耀。”

  明徵拍拍她的肩，不去看躺在床上，满身纱布，梅花点点，昏迷不醒的明耀，转身走到旁边将窗子都打开，通风散药味。

  然后去东屋里间，将盔甲卸下，换了一身休闲舒适地长袍回来，见林岚还在哭，便寻了靠窗的位置倚靠，看着她。林岚身旁的两小只见他回来，跑过来抱着他的腿依偎，无措地看着林岚的方向。

  爱哭愁容的娘亲，这月余来，他们仍然有些适应不过来。

  冷风拂过，心神恍惚的林岚，也清醒了两分，撑起身子来到一旁的药架，信手拈来地从上至下的抓起药来，然后一股脑地倒进一旁的砂锅里，然后抄起桌案上放置的泉水，倾倒进锅里，见泉水漫溢过药材，才盖上盖子，发起呆来。

  良久，她埋头在手臂处呜咽：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不醒。”

  “我用了那么多的方子。”

  “明明都是这么治的。”

  “我是不没用了？”

  “连救个人都不行。”

  “医书都白读了。”

  ......

  林岚的自怨自艾，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

  可明徵却能听得一清二楚，拍拍身旁大弟的脑袋，让他过去，转移林岚地注意力，让她不要时刻陷入失去明耀的焦虑恐慌中。

  明衎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听话的跑过去，以一种娇蛮的姿势拱开了林岚弯曲的身体，在她的怀里打滚，嘴上同时亲昵的喊着娘亲，一声接过一声，还时不时的捧住林岚的脸，左一口右一口，亲得吧唧作响。

  林岚被扰得烦了，从那无尽的忧虑里抽神出来应付怀里的捣蛋鬼。

  大妹明微也想过去，却被明徵抬脚拦住，明微不解回头。

  “大妹过来。”

  明徵蹲下身来，让她过来。

  明微见她的大哥哥竟然能让她这般亲近，当下抛下去林岚那儿的念头，一下子冲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颈亲昵蹭蹭。

  明徵等她蹭够了，才说：“大哥明儿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去哪？”

  “上极。”

  “远吗？”

  “远。”

  “呜呜——”

  听到远，想着之前明徵也是出远门，一去就是好久好久，从冷冷的天到热热的天。

  以为明徵又是如此，有些不舍地娇哭。

  但也知道明徵不会留下的，这些年来都是的。

  便也只是抽噎两声，将脑袋从明徵的脖颈处抽出来，站在身体，直视明徵：“小微知道了，会乖乖地。”

  “有事找尹夷、尔森、山婳、明秋、文爷爷、三哥他们。”

  “好。”

  “如果大伯母过来，让壹气他们拦着。”

  “好。”

  “外面遇见，叫了人，让三花他们抱着就走。”

  “好。”

  “守在母亲身边，早睡早起，知道吗？”

  “好。”

  ......

  明徵细数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好说的了，便叫明微去林岚那儿，他出去一会儿。

  明微乖乖点头，看着明徵离开，才慢慢地来到林岚身边，小手一环，从后面抱住她，贴着她的脊骨，喃喃道：“娘亲。”

  林岚反手一捞，将她捞入怀里，看着她稚嫩地笑脸，面上又带上些许愁容，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哭，凑过去抵住她的脑袋亲了亲，“我的小微啊~娘的小微啊~”

  明微任由她亲着，咯咯地笑着。

  心里却有些酸涩。

  她知道大哥哥为什么先让大弟过来逗娘亲分神，是怕她肖似明耀的小脸再让林岚陷入伤悲。

  最开始的时候，她对着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抱着她默默流泪的林岚，就心生恐慌。

  不知道自己是干了什么，让一向明媚活泼的娘亲哭泣不已。

  想安慰，却发现她只会让她哭得更凶。

  她手足无措，惴惴不安，躲了好些日子。

  这样的情况是大哥哥回来后才好些。

  她才晓得的。

  林岚哭是因为她长得像明耀，触脸生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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