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盛酩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看着跪在身前的男子，沉默了片刻，说道：

“你应该知道，如果直接将血月抹除，你们也会彻底的消失。”

“无怨无悔，望前辈成全！”

顾盛酩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继续说道：

“你们数千万次轮回的努力，都将不复存在，此方天地，没有人会记得你们。”

“如果说，只是为了消灭世界残留的伤痕，你们又何必忍受千万次离别的痛苦，与血月僵持至今？”

“自断魂魄、窃取力量、凝聚赤月、重塑轮回，一次又一次的和血月抗衡，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这真的是，你们梦寐以求的……解脱吗？”

“……”

邱虎长叹一声，抬头看向顾盛酩，轻声笑道：

“前辈，这些年，我和淼淼一次次进入血月深处，早已将他们的生灵印记从中取了出来。”

“你可以放心的将其抹除，没有人会因此消失。”

“除了……我们。”

话音落下，两道虚影出现在邱虎身后，正是邱淼和老村长，一老一小恭敬地朝顾盛酩拜了拜。

见此，顾盛酩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沙哑：

“你们……都在骗我。”

——原本最有希望救下的三个人，却是无法拯救的人，那些本该消失的人，却得以解脱。

邱虎释然一笑，说道：

“前辈，动手吧，我已经彻底和血月融为一体，所谓的生灵印记，早就在火海中燃尽。”

“那你们为何能保留神智，布局至今？”

老村长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

“说来惭愧，我等不过是靠着星河入梦和长夜无眠这两门仙术，将残念寄托于亡语之中。”

“你所看到的真实的我们，不过是虚妄的倒影。”

“当亡语回响之时，我们就会自烈火中归来，与血月同归于尽。”

——烈火还魂，至死方休！

“……”

顾盛酩看着身前的三人，心里好像堵着什么，却又形容不出来。

压下这股情绪后，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说道：

“如果这就是你们的命运，那我……不接受！”

邱虎长叹一声，说道：

“前辈，不要执着于圆满，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大家都能回家，只需要牺牲我们三个。”

“而且，世界残留的伤痕也能清除，不会留下任何祸患。”

邱淼若有所思，然后开心地看向老村长，“这么说来，村长爷爷，我们是不是拯救了世界！”

“嗯，是的。”

老村长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怜爱地摸了摸邱淼的头，然后看向顾盛酩，语气似在开玩笑：

“前辈，你也要老身跪下来求你吗？”

“……”

顾盛酩咬紧牙关，呼吸急促，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痛苦。

——正如邱虎所说，如果不先削弱血月，只靠他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对付世界的伤痕！

他缓缓闭上眼，缓缓抽出无妄剑，一步步朝邱虎走去。

后者已经闭上眼，准备好接受死亡。

对他来说，死亡并不可怕，毕竟已经死过无数次，但是……他从未如此的渴望死亡。

因为他清楚，只要自己死了，那么……一切都会结束，所有人都能回家。

“风月清江。”

薄唇轻启，长剑悲鸣。

嗡！

剑气划过，无声无息，邱虎的身体一点点消散，甚至没有感受到丝毫痛苦，正如他所想的那般。

——这是解脱，不是死亡！

看着消失的男子，顾盛酩转身离开此地，朝天上的血月飞去。

轰轰轰！！！

狂暴的灵气从他体内喷涌而出，带起一阵阵恐怖的雷霆，贯穿了空间，贯穿了天地……

“刹那——永恒！！！”

男子愤怒的嘶吼声回荡在天地间，灰色的结界将这个破碎的世界吞噬。

下方，老村长依旧笑呵呵地站在那里，邱淼则是抬着头，看着冲天而上的男子，眼中充满向往。

在他们眼中，顾盛酩犹如一颗璀璨的星辰，冲入虚空之中，手中长剑猛地一挥。

轰！！！

被刹那结界笼罩的这个世界瞬间坍塌，时空破碎，悉数涌入那柄金色长剑之中！

远远看去，就像是……他把整个世界融入这一剑中，斩向虚妄的血月！

轰轰轰轰——

无尽的虚空开始破碎，一切都失去了色彩，腥红的血月只剩下灰白，就连时空也为之凝固。

这一剑，名为刹那，亦是永恒！

嗡……

斩出这一剑后，顾盛酩孤身一人站在灰白的世界中，沉默不语。

眼泪不争气地顺着脸庞滑落，却在离开他身体的那一刻，失去了色彩，凝滞在空中。

在这一刻，他真正的撼动了时空法则，将刹那的光景，变为了永恒。

顾盛酩转头看向下方，邱淼和老村长也凝固在原地，那个残破的世界也没有消失。

——所谓的刹那一剑，只是将刹那结界中的时空之力，全部收入剑中，并没有真正的吞噬其中的事物。

咔嚓！

一道裂纹自灰白色的世界中出现，逐渐扩大，最终……

轰！！！

灰白色的时空之力破碎成一块又一块的碎片，犹如玻璃一般，坠落星空。

虚空中，那轮一望无际的血月，已经被这一剑一分为二，断裂处闪烁着黑色的雷霆。

世间万物，皆以时空为基础，若是被斩断，那便是真正的消亡……

时空重新流动，顾盛酩来到血月之前，缓缓抬起手，掌心出现一个灰蓝色圆环。

“噬界……终结。”

嗡！

没有丝毫的阻力，直径十万里的巨大血月就被噬界法则吞噬殆尽，磅礴的力量被转化成精纯的灵气，涌入枯竭的灵海中。

同时，破碎的世界之力也在顾盛酩体内凝聚，最终形成一颗直径半米的金色光球。

嗡……

一阵风吹过，血月已经消失，世界残留的伤痕也被噬界法则吞噬。

一切，都结束了。

“……”

顾盛酩收起无妄剑，回到破碎的世界中，深坑里已然不见那三人的身影。

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血月的结束，也是他们的结束，却是新的开始。

顾盛酩感受到什么，拿出老村长给的兽牙，后者正散发着淡淡的红光，如同火焰一般。

“这是……”

光芒越来越盛，倒映在顾盛酩眼中。

恍惚间，欢笑声传入耳中，一个个透明的印记从兽牙中飞出，化作一个个半透明的生灵。

他们穿着兽皮，骨铠，在烈火中追逐打闹，朝世界的尽头跑去。

“村长，吃了吗？”

“淼淼，等你的眼睛治好了，哥哥带你去钓鱼！”

“虎子，你看我今天又抓了一条大鱼！”

“……”

大地上，起伏的火焰逐渐变为海浪，一望无际的荒漠也成为一片浩海。

所谓的骸兽长出血肉，变成一头头海兽，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遨游。

“骸兽……海兽。”

顾盛酩明白了什么，鼻尖一酸，静静看着这些人消失在天地间，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

——这些人，一直都在想家！

这时，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小友，这才是真正的沧溟界，碧海域，清河州……”

“太平前辈……”

“好了好了，这么大人了，哭什么，怎么比淼淼那妮子还爱哭呢。”

太平仙君笑了笑，俯身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柔声道：

“别忘记了，你是见证者，会铭记一切，他们……并没有消失。”

“烈火还魂至死方休的故事，就由你，向天地述说，好吗？”

“您的意思是……”

顾盛酩眼中重新亮起一抹微光，等他要开口的时候，太平仙君却已经消失在身前，仿佛只是幻觉。

“……”

烈火依旧在熊熊燃烧，黄沙漫天，这个世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火海中。

风吹过，带来一声低语，转眼间又散做满天飞沙。

“星河入梦，长夜无眠……”

“烈火还魂，至死方休！”

这句话是顾盛酩说的，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又朝此地深深一拜，便转身向火山深处走去，朝那团金色光球伸出手。

“第十二位无尘之人，顾盛酩，于此铭记，烈火的还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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