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此时左丞相冯去疾批阅各地送来的奏疏，尤其是和中原战报有关的奏疏，现在大秦50万大军困在中原。

    其中齐国的近20万人马，除了一个多月前传来消息说是歼灭了项梁十五万叛军，引起咸阳朝廷振奋之外，很快因为叛军的阻碍，又断绝了消息，现在整个咸阳朝廷都不知道齐地的秦军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冯去疾这些秦军高层却明白，齐地的秦军情况不妙，因为当初蒙恬上书先歼灭齐地叛军，再集中兵力歼灭中原叛军的战略，是得到了始皇帝和大秦高层的认可的。

    而现在项梁被歼灭了，却没有看到齐的秦军杀入中原，始皇帝和冯去疾就明白，齐地的局势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好，章邯和冯劫他们还在被牵制在齐地了，根本不能进入中原。

    反而是蒙恬的北疆军情况也非常不妙，叛军战斗力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了，本来冯去疾他们这些秦国高层，认为蒙恬的北疆军实力强大，遇到任何叛军都可以一击摧毁。

    但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们的脸，徐凡这路叛军果然不愧是秦国最强大的敌人，连强大的北疆军都奈何不了，最让冯去疾无奈的是，一个月前叛军攻克上党郡，彻底断绝了北疆军和朝廷的联系。

    冯去疾明白，北疆军已经岌岌可危了，他现在正在想办法找出援兵重新攻克上党郡，打通北疆军和朝廷之间的联系。

    “北地郡和陇西郡还能征召士兵吗？”

    李斯苦笑摇头道：“朝廷已经征召两轮了，两地现在只剩下老弱妇孺了。”

    李斯此时已经失势了，虽然还是右丞相，但已经没有官员在意他这个右丞相了，他现在名为丞相，实际上做的事情丞相长史，只能帮助冯去疾查漏补缺，却无法发布任何政令，即便发布了也不会有人听。

    原因也非常简单，北疆军被抵挡在黄河以北，冯劫的15万大军被困在齐地，以至于现在关中空虚，无兵可调，所有人都责怪李斯上书的圈地之策，导致整个天下乱局一发不可收拾，即便他们击溃了叛军主力还要派遣大量的士兵镇压敌方。

    大秦能压住局势，李斯的建议就是上上之策，但偏偏大秦压不住天下的局势，李斯的建议就成为祸国殃民之策了，现在已经有不少秦国的贵族和高官骂李斯是佞臣了，他现在只能投靠冯去疾自保。

    “是呀，北地已经无兵了！”冯去疾无奈道。

    当初冯劫和王离去齐地平乱就带了大量的北地骑士，后面英布经过函谷关，始皇帝他们不但把整个内史郡的兵力抽调一空，他们也把距离咸阳最近的北地郡和陇西郡青壮征调了一遍，两次征兵8万，直接把两郡青壮征调一空。

    “现在我大秦还能征调大军的地方只剩下巴蜀之地了，但巴蜀道路难行，朝廷调兵令已经下达一个多月时间，巴蜀之兵还没有出栈道，只怕上将军他们等不了。”一个月时间，蒙恬的北疆军只怕已经被叛军击溃了，甚至于全军覆没。

    现在蒙恬只能自救了，他自己带领北疆军从中原逃回燕地，而后想办法回关中，但想要做到这点却极其艰难，当年项燕也想要带领大军回楚，结果却被王翦击溃，蒙恬这一路要行走上千里，败逃上千里，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此时他看向冯去疾甚至有一丝同情，从始皇帝重病之后，虽然还有一个监国公子胡亥，但实际上整个大秦的权利中心已经转到冯去疾身上了，而为了丞相之位争夺了半辈子的李斯，却有的庆幸自己失势，现在大秦的丞相之位可是火炕。

    冯去疾道：“下令让巴蜀两地郡再征召5万士兵支援关中，现在关中需要兵力。”

    冯去疾内心也有不好的预感，他也认为蒙恬的北疆军，估计没有还生的可能性了，叛军有可能在歼灭北疆军之后，杀向关中，他现在极其需要兵力来驻守关中，而现在大秦地盘上还能征召出士兵的郡县，就只剩下还没有叛军的巴蜀连郡了。

    “诺！”

    “内史郡守上书，请求朝廷遣散一部分士兵归乡收割粮食！现在关中乡里极其缺乏青壮，收割的进度极其缓慢，没有青壮收割粮食，内史郡难以上缴足够的粮食给朝廷。”李斯再次读起一封奏折道。

    在敖仓丢失，整个中原烽火遍地之后，大秦的粮仓只剩下关中这一个了，蜀中虽然有大量的粮食，但却被秦岭阻挡，根本不可能运输到关中了。

    而关中富裕的郡就是内史郡，全郡有40余县，其中郑国渠还在内史当中，一个郑国渠就给内史郡带来2000万石的粮食，所以整个关中的粮草都要看内史郡。

    冯去疾在向关中招兵的同时，还要囤积粮草，他给内史郡守下达的任务就是，今年必须弄到1500万石的粮食。

    这个数字让整个内史郡上下的秦吏都异常忙碌，但很快内史郡上下就明白，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数字，因为秦国的奇观工程郑国渠出了问题。

    郑国渠四周的土地，早已经不是刚刚建成时期亩产六石四斗的膏腴之地，因为渭河大量的泥沙淤积，这给郑国渠四周的土地带来营养丰富的泥土（就像尼罗河），这才有郑国渠六石四斗的神话产能。

    但这些泥土也淤积了渠道，抬高了郑国渠四周的土地。本来郑国渠四周是自流渠，根本不需要农户辛苦挑水，但渠道淤积了，土地抬高了，农户就要想办法从渠中挑水。

    这一小小的改变让郑国渠四周粮食产能暴跌，大量的土地已经不能被郑国渠浇灌土地亩产跌到3石，而距离河道越远，粮食产能越低，以前郑国渠四周土地粮食产能下降，都是极其缓慢的过程，所以秦国上下都没有重视这个问题，甚至也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毕竟那个时候天下已经统一了，郑国渠的粮食少一点，从其他方向弥补就可以了。

    但等今年冯去疾这个丞相开始重视郑国渠的时候，内史郡秦吏才发现郑国渠的神话已经消失了，现在这里就是关中一片普通的土地。偏偏冯去疾这些高层还没有察觉这点，还给内史郡定下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今年关中的青壮几乎全部都被征召参军，哪里还有人手挑水浇地，没有足够的水分，远离渠道的土地亩产已经跌到1石了，这已经是下等土地的产能了。

    内史郡上下的秦吏计算郑国渠的产能，发现郑国渠四周土地的产能最起码大跌了三成以上，不要说完成1500万石的粮食任务了，就是1000万石都极其艰难。

    所以他们要提前甩锅了，明知道冯去疾现在不可能放士兵归乡，但依旧这样要求，这样一来没有完成朝廷的任务，他们也有借口了，青壮都在军中，根本没有人收割粮食，他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冯去疾道：“告诉内史郡守，关中要兵员驻守要塞，不能解散大军，内史的任务也要完成，少一石粮食，本丞相就把整个内史上下抄了，用他们的家产来弥补不足的粮食。”

    大秦此时岌岌可危，他没有时间和内史郡秦吏讨价还价，大秦养这些秦吏这么多年，内史郡官员拿不出这么多的粮食，他是真会动刀的。

    “咸阳武库情况如何？上将军几次上书都说叛军长箭如雨，我军不能抵抗，叛军的战刀锋利，大秦几员战将都是因为不如叛军而亡，要是没有足够的武器装备不利于今后的大战。”

    李斯摇头道：“咸阳武库只填满三成，现在各地都缺少青壮，已经影响到武器生产了，尤其是最近一个月，关中传来墨家加入汉军，有很多吏员逃离关中，这些人虽然都是小吏，但却掌握技术，每少一个都会出现很大问题。”

    现在大秦就是处于树倒猢狲散的程度，即便是下层也感受大秦的天下岌岌可危了，咸阳有很多几书秦吏以前是和墨家交好的，甚至他们学的技术就是来自墨家，这个时候他们听说墨家投靠了汉王徐凡，很多人干脆逃出关中去投靠大汉了。

    冯去疾怒道：“命令各级秦吏，严抓奔逃叛军的叛逆！各地客栈没有符节之人，一律抓捕到府衙，敢隐瞒不报者，同罪。”

    “诺！”丞相府法曹领命道。

    李斯微微摇头，他明白这根本没有用，即便是几年前天下还没有叛乱，关中也是盗匪遍地，可见那个时候秦国的基础就已经烂了，此时大秦的基层早就人心惶惶了，哪里还有秦吏会管这样的事情。

    “报，太原郡战报！”一个传令兵狼狈不堪的进入丞相府。

    四周的官员听到说是太原郡战报，一阵慌乱，连太原郡都要沦陷了，大秦用六世打下来的疆域全部都要丢失了。很多官员都不能接受这点，这就好像赢了一天的人，最后一把全部输回去了。

    冯去疾接过战报，打开一看，整个人差点摔倒。

    “丞相！”李斯马上扶住冯去疾。

    冯去疾很快摇手道：“本相没事，右丞相你也看看吧。”

    虽然已经有准备了，但他看到这消息的时候还是瞳孔放大，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话了“大秦完了！”

    冯去疾等李斯看完之后，马上收起这战报，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要不然关中必定大乱。

    这个时候赵高走来道：“陛下，要召两位丞相。”

    冯去疾苦笑道：“臣等也有情况要和陛下汇报。”

    没多久，冯去疾和李斯就来到始皇帝行宫的寝室。

    两人走进去发现，始皇帝身边已经有公子胡亥和御史大夫姚贾在了。

    此时秦始皇帝坐在床榻之上，气色比最开始要好了不少。

    始皇帝缓慢说道：“朕看样子是不行了，但这天下纷乱可比战国，而我大秦也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当中，朕病逝之后，三位爱卿就扶助公子胡亥登基。

    朕已经下达命令给蒙恬冯劫，让他们撤回关中，我大秦在关中休养生息20年，再出关与六国余孽奋战。

    公子胡亥英勇果敢，能守住关中这片天下，等我大秦恢复实力。”

    而后始皇帝看向胡亥道：“你就待在关中恢复实力，等关中恢复元气再出函谷关一统天下，你是朕的儿子，朕可以做到的事情，你也可以做到。”

    胡亥有的惶恐，他没有想过自己如同天神的父亲会真病逝，他也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回答。

    胡亥本能的看向赵高。

    赵高不让其他人看到点头。

    胡亥这才道：“孩儿定不让父亲失望。”

    这个时候冯去疾悲伤递上战报道：“蒙恬将军已经战死，北疆军已经被叛军歼灭。”

    始皇帝有的不敢相信的接过了战报。看完之后，再喷出一口血。

    冯去疾等人惶恐叫道：“陛下！”

    始皇帝摇手道：“朕没有事，中原之地已经糜烂，不可为之，两位丞相，御史大夫，你们当扶助胡亥死守关中，保住我大秦故地。”

    冯去疾，李斯和姚贾道：“臣遵旨。”

    而后始皇帝看向胡亥道：“大秦赋税太重，叛逆徐凡之所以能壮大如此，皆因为徐凡用均田，免徭役的口号蛊惑人心，朕这些年太滥用民力，才有今天天下崩溃的局面，你继位后，当停罢宫室，减免税赋，暂停徭役，中原民心我大秦已经失去了，但只要稳住关中老秦人的民心，我大秦的根基就还在。”

    “你们要守好函谷关，等叛军发现打不入关中，自然会退去，朕和他们斗了一辈子，最是知道这些六国余孽目光短浅，当他们失去了我大秦这个敌人，必定会自相残杀。”

    “丞相冯去疾，李斯，御史大夫姚贾都是有远见的重臣，你当重视他们的意见。朕这辈子打了太多仗了，伱们这二十年一定要休养生息，等新一代老秦人成长。”

    胡亥悲伤哭泣的点头道：“孩儿明白。”

    始皇帝看到他这样样子怒道：“不要哭，今天之后你就是大秦的皇帝了，要承担天下的重任，你如此软弱如何让百官臣服。”

    胡亥努力止住自己的眼泪道：“孩儿以后都不会哭泣的。”

    始皇帝摸着小儿子的脸道：“把你大哥从上郡接回来，现在大秦岌岌可危，外面的人不可靠，你们兄弟一定要同心协力，共同守住大秦的天下。”

    始皇帝这个时候算是对秦吏彻底死心了，明白这些人是靠不住的，还是秦国宗亲更加可靠，只可惜始皇帝这些年砍杀下来，秦国宗亲外戚都被始皇帝杀的干干净净，以至于没有人帮助他看管天下。

    以前他还以为有秦吏帮助，他一个人就可以看住整个天下。

    但现实告诉他不行，没有人可以看住整个天下，所以他就想要让胡亥吸取教训，要多重要秦国宗亲，这点始皇帝还是做的不错的，他给胡亥留下了17个兄弟，让胡亥不像始皇帝，连兄弟都找不到一个。（始皇帝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两个异父同母的兄弟被自己摔死，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被逼死。）

    胡亥道：“孩儿明日就让大哥回来。”

    始皇帝道：“李斯，朕念，你写。”

    “诺！”

    圣谕：朕作天子之始，睹江山河岳倾情笔墨，造福万民。然岁月匆匆，寿元已殚，身体渐衰，无以承担天下繁刑重负。依循天命，朕决定将帝位传之胡亥，保障朝纲稳定，民生安危。

    胡亥，端丽帝子，生育禀婴弱冠即展异常智，身襟风度，品行端正。承遗训，养性得宜，涵养百般文化，德才令人动容。展望未来，其统帅帝国大权，铺天盖地奉行先圣政令，悉力促进国家繁荣昌盛。

    胡亥继位后，善维稳定之艰苦奋斗，多方统筹国家大事，权相弘毅，臣工所钦仰。统军备战，威震敌胆，巩固疆土，安抚舆情。沿用祖制，弘扬民生福祉，革故鼎新，行之以智慧王者，保障天下太平。朕深信胡亥定能谋划朝纲，彰显帝王之风范，留下千古传世。

    忠臣只需视胡亥之为主，请尽忠职守，予以照顾和指导。各级官员勤勉奉公，维护国之稳定繁荣，如是则国富民安，万方欢颂。若胡亥有谬误，有贤者及智者请即进谏，胡亥将虚心听纳，明辨是非，扬帝国之光。诏旨自今传达天下，使百姓尽知朕意。

    李斯诏令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前读了一遍，而后再盖上传国玉玺。

    而秦始皇帝拖着虚弱的身体，强起为胡亥完成登基诏书之后，所有人都松口气，虽然胡亥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也比现在始皇帝病重却没有一个太子要好。

    这个时候始皇帝用尽全身力气走出宫殿，看看缓缓升起的太阳道：“上苍何薄于朕，不肯给朕时间与徐凡一战。”

    说完始皇帝缓缓倒下。

    “陛下！”冯去疾等人惊慌道。

    始皇帝37年九月三十日，祖龙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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