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认识钟卉迟太久了。

  从那个有些稚嫩，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甜甜地喊着“周屿哥哥”的小姑娘开始。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钟卉迟在他眼里都是一个可爱的妹妹。

  他每次来钟家，都会像钟庭舒那样逗逗她，可爱的很。

  那段时间经历了家人们相继去世，周屿成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就好像是一叶扁舟漂浮于孤独的海平面，周遭只有凛冽的风声和冗长的漆黑。

  暴风雨像是随时要来临，他只能提心吊胆的过着每一天，根本不敢松懈。

  接受钟家的资助，是别无选择之下的选择。

  一个自尊心正强的少年，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想靠着别人的怜悯与同情生活呢。

  但他还得上学，也得生存。

  课余时间里，他勤工俭学，只为了将资助款一笔笔还上。

  每次去钟家，多少都是带了点复杂情绪的。

  但还掉一笔钱，他心里的负担也总能减轻一点。

  钟家的每一个人都很好。

  钟沐林与赵姝琴瑟和鸣，孕育着两个可爱的孩子。

  每个人都细心地照顾他的情绪。

  钟卉迟那时候年纪还小，每次去钟家，总能看见她和钟庭舒两人打打闹闹，吵着架。

  末了，小姑娘一脸委屈巴巴的喊着“爸爸妈妈”，开始告钟庭舒的状。

  声音软软糯糯的，脸上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见到周屿时，她总会收起对钟庭舒嚣张跋扈的小性子，甜甜的喊他“周屿哥哥”。

  那时候，周屿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就连钟庭舒都要吐槽：“钟卉迟，我看周屿才是你亲哥吧。”

  小姑娘每次都会伶牙俐齿的反驳，“对啊，周屿哥哥比你帅，比你优秀。”

  周屿觉得，她太幸福了。

  但私心希望，她可以永远这样，幸福无忧地生活。

  那份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变质的呢。

  大概是一起放孔明灯的那个晚上，小姑娘一脸真诚地告诉自己“熬过去，剩下的都是运气”的那一刻。

  他的人生是多么不幸啊，黑暗冗杂，坠落在无尽深渊之中。

  可她却愿意分给自己一半的运气，祝福他“即便身处这片摇摇欲坠的残冬，也能朽木涅盘，枯山逢春”。

  他想，那是他收到过最好的祝福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觉得，再晦暗的人生，也是有光的。

  后来他再去钟家，总是带着一些期待与紧张，总想着能多些机会见到小姑娘。

  可惜钟卉迟高中后就住校了，后来的日子他都没能再遇上。

  上了大学的周屿变得更努力了。

  他设计的游戏编程被各家大公司买走，赚了不少钱。

  那时候C大的贴吧里，都夸赞他是“天才少年”。

  他的人生好像真的开始变好了。

  他好像真的迎来了一片春意盎然。

  而他心脏每一次紧张的悸动，都是因为那个带给他好运与光芒的女孩。

  就这样，他们重逢了。

  周屿想，村上春树说的果然没错，“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她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是人群里最闪耀的存在。

  校园的贴吧上有关于她的帖子数不胜数，内容包括她的家世，颜值，以及她荣获的各种奖项...

  她真的好厉害，拥有太多的闪光点。

  那一次见面时，她仍旧甜甜地喊自己“周屿哥哥”，可是他心里却突然有些失落了。

  他...不只是想当哥哥啊......

  所以在遇到高湛的时候，他有了很强的压迫感。

  那是一个张扬肆意的少年，热烈且自由，在高湛的身上，他看到了太多与钟卉迟相似的东西。

  他们一样的勇敢无畏，自在如风，渴望飞向更辽阔的世界。

  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

  那天在雨中看着高湛与钟卉迟抱着小猫一起离开的背影，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声音就告诉自己，钟卉迟一定会喜欢上高湛。

  果然是这样的。

  他们恋爱了。

  轰动校园的那种。

  贴吧里有很多唱衰他们的声音，周屿内心甚至带着点侥幸，也许他们真的走不长。

  而他，也一直以一个哥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

  他突然庆幸自己没向钟卉迟表白，不然连朋友也没得做。

  只可惜钟卉迟对他的称呼，从“周屿哥哥”变成了“周屿哥”。

  仅仅一字之差，可在看到高湛得意的笑容时，他就明白了一切。

  多残忍，一点念想都不给自己留。

  那段时间，周屿总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偷窥者。

  在校园贴吧里窥探着钟卉迟与高湛的消息。

  学校的情人桥上，挂满了各种许愿牌。

  周屿其实在许愿桥上看到过钟卉迟许多次。

  女孩好像很喜欢看大家写的许愿牌，每次都在桥上逗留很久。

  在贴吧看到高湛与钟卉迟相拥于情人桥的那天，他去挂上了自己的许愿牌。

  「希望小迟永远热烈灿烂，自在如风。

  即便她的身边不是我。」

  他离开帝都的那天，收到了钟卉迟的消息。

  那时候二人其实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收到女孩消息时的紧张与悸动，如今回忆起来，他都要嘲笑自己没出息。

  钟卉迟去机场送他了，还送了他一本《月亮与六便士》

  她说：“周屿哥，我希望你的人生，既能有月亮，又能有六便士。”

  周屿只有苦笑，他的月亮这辈子也追寻不上了，他只能去追寻他的六便士。

  得知高湛与钟卉迟分手的那个晚上，他连夜飞回了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但他想见钟卉迟，哪怕一眼就行。

  那段时间他一直辗转于南城和C国，他想，既然他们已经分手，那自己总能有机会了吧。

  他早已有数不完的六便士，他想他的月亮向他而来。

  可惜事与愿违。

  他表白那晚，钟卉迟告诉他：“周屿哥，当年你在情人桥上的许愿牌，其实我看到了。”

  “那时候的我无法给你回应，现在的我，未来的我也同样无法给你回应。”

  多残忍啊，她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知道自己无法给予回应，所以果断利落的拒绝。

  那天周屿鼓起勇气问她：“假如当年是我和你一起救下小猫，你心动的人，会是我吗？”

  钟卉迟给他的回答仍旧是摇头：“不会，也许像高湛那样义无反顾陪伴我做任何事确实是让我心动的一点，但是即便他没有这么做，我也仍然会有别的理由爱上他。”

  “无关乎别的，只因为他是高湛。”

  那一刻，周屿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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