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程诺起床走出屋。

  绿树新阳，三月桃花开，昨晚雨下了一夜，空气清香入肺。

  她舒展下筋骨，顿觉肚中咕咕叫，她又错过了早饭时辰。

  不知为何，嫁人前向来精力充沛，婚后却贪恋睡懒觉，非得睡上日上三竿不可。

  她左思右想，只怪郑乾睡觉不老实，非得折腾许久才绕过她，即便哪日休战，他的长手长腿也要挂在她身上，实在妨碍她休息。

  几个丫鬟抬着两盆兰花走来，女儿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要仔细些，这是难得的品种，名贵着呢！“

  程诺抱着双臂，瞧着那两盆青叶子上的惨白小白花，心道：“这有什么好的，天天当宝贝，为了这么盆花费那么些心思。“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黄衣少女才迈着矜持步伐出现，她手轻轻拎起长裙，姿态清雅，面若幽兰，美目如珠，隐然有一股子书卷的清气，端得一个文秀少女。

  这便是程诺和郑乾的女儿，郑宝儿。

  郑乾从回廊出过来，站在程诺身旁，俩人看着女儿指挥着丫鬟将兰花搬她屋里去。

  程诺轻声道：“宝儿这是仿谁？成天净侍弄些花草，养些小动物，要么就是半天不动看些诗集闲书，你不知，她最近还迷上女红，日日去镇上跟绣纺的吴娘子学绣花，为娘想教她些功夫防身，她说我才不要舞刀弄枪！“

  郑乾伸臂揽住爱妻的香肩，朗笑道：“我郑乾的女儿，还怕人欺负了不成？宝儿喜爱做甚么便做什么，咱们半生坎坷，总要让闺女一生无忧无虑，快快活活才成。”

  程诺斜眼看他一眼：“都是让你惯的。”话虽如此，脸上却挂着宠溺的笑，望着在阳光下忙活的女儿。

  “你定是刚起，还未吃东西吧？我新酿的桃花醉成了，我陪你喝一杯。”

  郑乾揽着她往屋里走，他的下巴已蓄了一层青胡茬，在弟子和下人面前依旧是严厉冷酷的模样，可一面对爱妻，神情便深情柔和，任她如何任性，无限纵容。

  记得还未有宝儿前，俩人新婚蜜月，浓情蜜意一阵子后，程诺觉得日子清闲无趣，便在周边村镇山头四处闲逛。

  过了一段时间，山下的张老汉上门，说自家养的鸭子，隔三差五丢一只，初时以为是黄鼠狼，到昨日才被他发现是凡梦庄园的少妇人逮走在山里烤了吃了。

  郑乾问：“庄内养的有鸭子，为何去吃别家的鸭子？”

  程诺脸一红：“张老汉家的鸭子是散养的，在山里边随便跑，一次饿了，就抓来烤着吃，比咱家鸭子好吃多了。”

  “那为何逮住一家抓，山下养鸭子的农户多了去？”

  “也是哦，我竟忘了此等大事。”程诺恍然大悟，拍着手，双眼兴奋。

  张老汉：“韩善人……”

  郑乾转头对随从吩咐：“去，给张老爹拿十锭金元宝，以补偿其鸭子的损失。“

  张老汉：“韩善人……我不要金元宝，我有一个不请之请，想请韩善人收犬子为徒。“

  程诺凝眉，张老汉那个一说话便脸红，笨笨憨憨的儿子模样出现在眼前，心中叹气，郑老大收徒何其严苛，资质一般的尚且不收，且他已无再收徒的打算了。

  可郑乾只是一愣，片刻后却说：“好！明日便让他来吧。“

  “多谢韩善人，多谢韩善人。“张老汉连连作揖，笑容满面，后退着要走。

  “且慢！”郑乾拿起那十个金元宝，递给他：“这个鸭子钱，张老爹还是收下吧。”

  张老汉走远后，程诺越想越不对，道：“我怎么觉得是他有意等这一天呢？我这鸭子吃的也太亏。”

  郑乾一把抱住程诺，坐在院内的秋千架上，笑着道：“庄稼人，护庄稼护牲畜，当比自己的命，你真以为他不知呢，不过是有意让你多吃几只罢了……能让我郑乾的女人吃的开心，做什么都是值得。”

  屋内，一张梨花木雕花圆桌，上面早摆好数道吃食，一壶紫琉璃酒壶摆在其中，此时程诺已是饿极，毫不客气地坐下，大快朵颐。

  几杯桃花醉下肚，程诺已是粉面如花，眼睛弯弯，笑着道：“如今的日子如做梦一般，我程诺何德何能，锦衣玉食，夫妻恩爱，承欢膝下，当属人生快哉，乐哉！”

  郑乾不等她说完，已是俯身过来，轻啄她的粉唇。

  他嘴角的笑意甚浓，比桃花醉醉人，程诺微微一笑，勾住了他的脖子，缠绵悱恻的一个吻。

  “老爷……”侍从刚露个头，马上捂脸站到一旁。

  也怪不得旁人，房门未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老爷和夫人就这般温存起来，真当满府的人都是花草树木了。

  郑乾起身，走到门边，问：“何事？”

  “老爷，杨太后差人送来帖子，圣上十二岁寿辰，请了京中公子小姐前去赴宴，还邀请了咱们小姐。”

  “宝儿年前不才去过宫里么？这又去，来回又得数月，咱家宝儿本是江湖儿女，却跟京里那些闺阁女子学得矜贵娇柔。”程诺在身后道。

  郑乾转过身，走过来坐下：“那些俗脂造作的女子怎可与宝儿比，她虽不喜舞刀弄枪，可心思通透着呢。”

  “那倒是。”程诺喝下一杯桃花醉。

  郑乾沉思片刻道：“我多派几个弟子护送着，宝儿说圣上的教书先生博闻强识，有绝世之才，她原也想跟着多长长见识。“

  一辆低调又不失奢华的马车停在庄园前，丫鬟们来回匆匆，搬上两盆兰花，提上一个装龙猫的笼子，数本诗集，一包织锦绣物……郑宝儿一件件默数着，叮嘱着，声音娇柔无比，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受用。

  程诺走上前：“我说宝儿，你这是把你的屋子都搬过去么？“

  郑宝儿微扬下巴，对程诺道：“娘，路途遥远，女儿不带着它们还不得闷坏了。“

  “怎么会？一路上赏风景，吃美食，看热闹，怎会比在家中烦闷？“程诺轻抚她额前的秀发道。

  “各人有志，热热闹闹便不寂寞了么？“

  郑乾忍不住轻笑一声，过来挽住爱妻的手，这世上，只怕就她夫君事事随她意了吧。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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