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秒。

  如果孔明月径直往下跑，应该足够离开这栋楼。

  可是，她想把曲子祥带出去。或许有人觉得怎么死都一样，其实不一样的，孔明月希望曲子祥在奔赴刑场之前能够真正地解开心结，而不是孤零零死在他最恨的地方。

  她从楼梯下楼需要十五秒，但如果不下楼梯，就还可以省几秒。

  打定主意后，孔明月丝毫没犹豫，径直朝曲子祥扑过去，想抢下他手里的遥控器。曲子祥吓了一跳，下意识躲闪，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没想到这种时候孔明月会选择动手。

  “你不想活了吗？！”

  孔明月趁他躲闪，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曲子祥被打得后退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手上的遥控器脱了手。

  “没用的，停止不了！”曲子祥并不想跟孔明月动手，他觉得没意义，可他却发现孔明月也没有浪费时间去捡遥控器，甚至都没看一眼，径直朝他扑来，抬膝就要撞他胃口。

  他用手臂挡了一下，孔明月顺势在他脖子处给了一记肘击，曲子祥短暂地摔跪在地上。孔明月在他起身前，试图从后面用手臂绞住他的脖子。然而曲子祥的斗志终于起来了，他单手扣住孔明月的胳膊，背部稍稍用力，直接将孔明月摔了出去。

  孔明月背部着地，震得脑仁疼。她心想这个哥们的力气是真的大，怪不得能制住比自己体格更大的男性，不过也怪她一条胳膊实在使不上劲儿。

  她的余光扫到一旁的遥控器，看见倒计时只剩不到五秒。

  “孔明月！”楼下传来周尧的声音，位置似乎稍微远了点，但听起来有点破音，“别坚持了！做不到就放弃吧！”

  孔明月从地上翻身起来，全速朝曲子祥冲过去，用力挥拳，被挡开后故意将后背送给曲子祥。如她所愿，曲子祥立刻从背后制住她，她勾了勾嘴角，用力跺了下曲子祥脚面，在曲子祥重心不稳地刹那全力往后退。

  两个人直接退到窗台边上，曲子祥的手肘撞开了窗户，孔明月用脚勾起他一条腿，曲子祥不可控制地朝窗外摔翻出去。

  然而他勾着孔明月脖子的手并没有松开，于是孔明月也被带着一起坠落。

  在他俩一前一后摔在下面的气垫上的同时，楼里传来了第一声炸响，倒未见火光。不等他俩反应过来，其他人七手八脚围过来，将他俩从垫子上拖下来，迅速往外撤。

  随后第二声，第三声炸响出现，火光和玻璃与石头的碎裂声混在一起，一侧楼身开始崩塌，巨大的烟尘蒸腾而出，从后面追赶覆盖他们。

  等所有人撤出院子，再回过头，发现整栋楼竟开始像倒塌的积木一样向逐渐坍塌下来，灰尘一时间遮天蔽日，将视线都覆盖了。消防也只能在外围浇水，确保绝对安全后才能进入。

  孔明月这时才彻底回过神来，她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押进车里的曲子祥，逐渐脱力，一屁股坐在了救护车的后边。

  护士们剪开她胳膊上系的布条，先给她做简单消毒。她疼得龇牙咧嘴，却自顾自地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啊！”老张仗着年纪大，忍不住数落她，“这么高不打声招呼就跳！出事怎么办！”

  “啊？”孔明月一脸无辜，“铺了垫子不就是能跳的吗！”

  “统共就来得及铺两块垫子，其他地方要么空间不够，要么有障碍物，那么多窗户，万一你跳错地方呢！”

  “我知道这有。”

  “你瞅见了？”

  孔明月摇摇头，指了指一旁还在抓着喇叭，稍微有点吓呆了的周尧：“我听见他变位置了，我就猜到垫子应该在这儿。”

  “这是一早商量好的？”

  “没商量。”

  老张瞪大了眼睛：“没商量你就敢信！”

  “那不然这种时候他在下面瞎溜达是有毛病吗？”

  这时周尧才走过来，他看了看孔明月完全被血糊住的胳膊，没有吭声，又移开视线。

  “没事，皮外伤。”孔明月已经不当回事。她没意识到自己此刻多么灰头土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尧，有些骄傲地说：“我做到了。这次又是我赢。”

  现在还有精神论输赢，看来是没什么事。周尧也挺想跟孔明月轻松斗嘴的，只是他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风险大级别高的任务，虽然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可在眼见着人从三楼摔下来的瞬间，他还是好像心脏停跳了。

  他当时明明眼睛看着，却还是忘了下面有垫子，下意识想要冲过去，所幸李毅拉了他一把。

  此刻尘埃落定，周尧心口居然酸酸的，有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

  如果被孔明月知道，一定会说他不适合干这行吧，所以他打死都不会说的。

  今后这样的场面肯定不止一回，周尧知道自己总会习惯，但他确实直到此刻才清楚意识到自己当初一个闪念就决定当警察，以为自己够聪明就能当个好警察，是有多幼稚。他选的路是条勇敢的路，同样也是条残酷的路。

  “孔队，你就坐救护车去医院吧，就当去休息一下。”李毅那边跟消防对接完，才跑过来跟孔明月说，“这边残局还有的收拾呢，我在这儿盯着就行。”

  孔明月犹豫了一下，也没再勉强：“行，那辛苦你了。”

  “你说什么呢！”李毅拍了拍周尧，“这儿也没你什么事了，你跟着去吧。”

  周尧刚要上车，孔明月指了指曲子祥坐着的那辆车前，说：“你过去跟那辆车吧，跟在救护车后面，也把他带到医院查一下。万一磕到哪儿碰到哪儿，回头延时出了事，不好交代。”

  “不能把他带上来吗？”周尧问。

  孔明月看了看救护车里的医护，周尧突然反应过来，车内空间本就小，这也都是普通的医护，带个重案犯上来，平白给人家增加心理负担。

  “行，那我跟着。”

  说完周尧下去，上了押曲子祥那辆车。一路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尽快给曲子祥安排了一整套检查。而孔明月打了破伤风针，缝了十来针。

  “哎，要留疤了。”孔明月自言自语。

  周尧觉得好笑：“你还在意这个。”

  “我为什么不能在意这个！”

  “我以为你会说，这是你的勋章呢。”

  “勋章归勋章，不好看还是不好看，两码事。”

  在夜间急诊的病房里躺了一下，孔明月突然感觉铺天盖地的疲惫袭来。但她知道还有很多事情，现在还不能睡，于是她让周尧跟她说说自己进到楼里之后，他们是怎么准备的。

  其实孔明月和曲子祥对峙的时间非常短，虽然她自己感觉漫长得像过了半辈子。在看着她进到楼里之后，李毅带着几个人迅速潜伏进院内，先看到她放在地上的手机和枪，但那个时候还能听见她上楼的声音。他们迅速包围整栋楼，寻找藏匿点，以及判断哪里适合放置消防气垫。

  很快，孔明月那边的声音就消失了，当时李毅就判断是耳机被摘了。这时他们其实是有些担心的，只是在情况未明前只能依计划行事。

  当地派出所的同志在外面帮忙制造一些若有若无的声响，掩护他们叫的消防车，救护车偷偷到墙外。这期间他们听见了楼上有些响动，怀疑过是否出了事，但随后一直有隐约的说话声音传下来，虽然听不清楚，至少能知道孔明月还在交涉。

  他们并没有马上充气垫，是怕曲子祥注意到，因为院子里能完全打开气垫的位置有限，假如曲子祥看到，也许反而会给他提了醒，让他避开气垫位置，更会坏事。于是在他们决定充气垫前，周尧觉得他应该开口了。

  周尧知道他开口后，曲子祥一定会往下看，找他的位置，这样底下没有气垫的印象就会留在曲子祥脑袋里。他也知道，他只要一开口，孔明月肯定会配合他，只是他不知道他的开口还能帮助孔明月脱困。

  在周尧开口，他们在下面锁定了曲子祥位置后，才开始充气垫。并且有人趁机进到楼里摸情况，想看看有没有直接冲进去拿下曲子祥的可能。

  气垫充满需要五分钟左右，李毅原本打算五分钟之后，如果上面还没动静，他们就上去，这么多人不怕摁不住一个人。所以周尧第一次提醒三分钟的时候，一是气垫充满的时间，二是他们计划动手的时间。

  但就在那之后不久，进楼里的人突然注意到天花板的裂缝里有东西在闪，凑近了才发现好像是炸弹，自制的，用胶带缠着，也看不出是什么做的。

  因为都不是专业拆弹的人，又不确定炸弹的真假和启动方法，所以他们没敢动，迅速出去汇报。当时炸弹上已经在倒数，并且只剩不到两分钟。

  现找拆弹的人已经来不及，也不能冒险去确定有多少枚，所以周尧才会催促孔明月快点离开。然而三十秒之后仍不见孔明月出来，他们有点急了，当时李毅想自己上去帮忙，被老张制住。

  由于他们都没有守着炸弹，所以并不知道曲子祥后来加速了倒计时，只剩下十五秒，但他们听见了上面打斗的声音，紧接着两个人就翻出了窗外，幸而刚好落在刚充满的垫子上。

  原以为离炸弹爆炸还能有个十秒，谁知人刚落下来，里面就炸了，反倒把他们吓了一跳。幸而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曲子祥准备的炸弹并不是本身爆炸系数很高的那种，他应该是知道这座楼本身就摇摇欲坠了，所以故意把炸弹都塞在破坏承重的位置，是想直接炸了这栋楼，让其他警察眼睁睁看着孔明月和他被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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