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看着他的主君，心中的景仰自然不用说。他将自己带离死牢，给了他最充分的信任、还有温饱与尊严。光是这点就足够让雷诺牺牲性命去保护。而更难得的是，这位骑士在成为一方霸主之后，仍然以“建立秩序”这种理想去奋斗。比起这片大陆上所有贵族都还可靠的多。

　　“你觉得吾皇为何这个时候进村落？”雷诺低声问身旁的舒茨，眼睛不自觉地飘往群众中一个美丽的农家少女。

　　“我们也许不该在这时交谈”一板一眼的舒茨冷淡地说，他尽责地盯着每个群众的行为，眼神乱转的修士、叼着烟斗的樵夫、皱眉深思的农妇，还有那边小山坡上，正举着黑鸦旗的『诺德议会成员』…

　　“你担心的事情，罗格森领主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雷诺和农家少女对上眼，帅气迷人地笑了一下。但也绝不敢再有过于放肆的表现，他始终紧记着里克的交代，在任务时绝不能分心。

　　“是吗？我倒是不这么认为”舒茨死板严肃的声音让雷诺只想翻白眼。

　　“你可以去跟罗格森阁下投诉，我不会阻止你的”雷诺耸肩笑道。

　　“你应该更专注点，昨晚皇上竟然不让警戒的禁卫军配置弩手”舒茨提醒，这倒是让雷诺跟着紧张了起来。确实，里克在昨晚的会议上表态没有安排弩手与他共同入村。

　　“人群中，秃头猎户！”舒茨突然大喊，雷诺与一干禁卫军瞬间大惊失色。果然群众中一个猎户模样的中年汉子举起猎弓，而他周围约有十名左右的村人一声发喊，从腰间袖中抽出武器。有人拿柴斧、有人拿肉刀。

　　“瑞泊莱特是诺德王国的！”猎户大喊，对着里克当胸一射。皇帝应声倒下，而其他村人们挺起兵器便要冲近。群中们惊恐的四散逃开，外围的禁卫军被人流所阻，眼看这十多名刺杀者便要上前将里克击杀。

　　人群中数十个村人在此时卸下伪装，从背上的行囊抄起轻弩。精准的射击将行刺者一个个击毙。在一眨眼间就将作难的十多人击杀。雷萨里特竟然也在村人之列。这帮禁卫军很快地分据四角，有的爬上农舍制高点。将群众都隐隐包围起来，村人们恐惧地东张西望，所有人都害怕会因为这样的行刺而遭牵连。

　　其余禁卫军涌上前查看布兰登瓦皇帝的伤势，严防其他的刺杀行为发生。

　　里克却踉跄起身，大声要求禁卫军不得妄动。

　　“我没事，别因为少部分人的罪恶让无辜者付出代价！”里克留下了这个命令便被禁卫军搀扶出村。而这句话也让整个瑞泊莱特对于布兰登瓦的统治改观，人们都想着：如果说他们侍奉的是位明辨是非的好君王，哪还需要自认是外族呢？

　　相反的，诺德议会成员被村长指为激进无知、差点害村庄陷入万劫不复。于是一些愤怒的村人们趁着深夜将整个议会给烧了，而议会成员在夜里被拖入村长家中，在众人的逼迫下选择去留…

　　＊

　　1254年7月31日傍晚布兰登瓦王朝�6�4瑞泊莱特堡领东南

　　“阿，罗格森”里克看见走入帐篷中的罗格森，招呼道。此时他赤着上身，露出刻满战伤的精实体格。御医正替他换药。

　　“吾皇，您的箭伤还好吗？”罗格森问。

　　里克等御医退出，才苦笑：“你不是想问这个吧？”

　　“既然是这样，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罗格森找了张凳子坐，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问话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但，当初他弃诺德投奔就是因为厌倦了不愿意听真话的主君。

　　“整个行动，从下午刺杀到昨天深夜的村庄斗争，是您自己计画的吧”

　　“与其说是我计画，不如说是我故意让它发生的”里克说：“我故意不安置弩手，就为了让那些激进刺杀者贸然采取行动。而当我受伤后还故作宽容，这些人所属的群体就会显得可笑而且不负责任”

　　“这是权谋阿，吾皇。我以为您说要建立公理和秩序”罗格森眯眼质问。

　　“我想建立公理与秩序的心没有变。难道我应该率兵入村，清算似地将这些大逆不道的愚民一个个吊死吗？”里克反问。

　　“你也可以照我的方法来，用学校和文化、用经济恩惠…”

　　“你的方法只对普通村人有效”里克打断罗格森：“这些激进者不会接受你的学校文化，也不会认同你的恩惠”

　　“那我们昨夜的讨论，都是演戏？”罗格森问。

　　“不全然，我依然需要你给予这个村庄矫正”里克说着替自己披上外袍：“你说我这是权谋，我却说这是最佳方案。现在，村庄的激进者都已经铲除，你可以放手去做了。让他们认同这个政权，认同我的理想和愿景”

　　“这是军阀的思维阿，吾皇”罗格森叹气。

　　“不，我依然是君王。只是用了军阀的方式。想杀死罪犯，有时你必须要先让人犯罪”里克平静地纠正。

　　罗格森点头，不愿意再多做争论。无可否认地，里克的做法导致最小伤亡、达到了最佳效果。但是在罗格森心中，这样的方式实在难以认同。和他心目中的太平盛世可说是完全不一样。

　　“去休息吧，之后我会将瑞泊莱特省封给你和加拉德。明天我就会回德赫瑞姆了，我想我需要充分的休息。”里克和衣而躺，而罗格森也起身准备出帐。

　　“吾皇，你到底期待我是个什么样的臣子呢？”罗格森问。

　　“如果你能让上至封臣、下到贱民都能遵循我建立的秩序。那我能说，你就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臣子”里克说完反问道：“反而你，罗格森。你期待我是什么样的君王呢？”

　　“您的统治也许能遏止一切不公义，但却是在一种禁锢下达成的。也许能够建立盛世，但您的格局和手段，在卡拉迪亚大陆上只会被看成一个军阀，此后你将永远要承受人们在你背后的诅咒，和我期待中受人爱戴的王者并不一样”罗格森诚实地说。

　　“至少我的目的达到啦”里克显然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爽快认分。

　　罗格森宛若当头被敲了一棒，里克竟然毫不在乎一切的评价。他心目中的理想，那个充满秩序和约束的社会竟然能让他这样的骑士完全舍弃自己的名誉。罗格森竟然有种莫名的感动。

　　“晚安，吾皇”罗格森问候，里克微微一笑，他知道罗格森一定能想通。

　　＊

　　1254年8月2日傍晚布兰登瓦王朝�6�4瑞泊莱特堡领东南

　　两天后，里克回到了德赫瑞姆。再次投入爱妻温暖的怀抱让这个铁血君王几乎要融化。卡拉迪亚之大，他只觉得萨菲亚的怀里是唯一能让他放松的地方。

　　“我多希望再也不用离开你身边去东征西讨”里克将头埋进萨菲亚怀中。

　　“你可以不用阿”萨菲亚温柔地轻抚里克的背心。

　　就因为这一句话，里克治下的布兰登瓦迎来了久违的太平。两年，国防与政治的稳定基础给予了整个王国发展的空间和机会。农作物的产量从欠收到丰收，大到城镇、小至村庄的繁荣度都有所提升。虽然社会依然严密控制，皇帝的权威不容质疑。但在快速富足的人民身上却看不出不满意。

　　相对于布兰登瓦王朝的安定，这两年卡拉迪亚则依然是遍地烽火。

　　北边，带着复仇意志的佩汀哈洛王朝向西扩张，不只收复了依斯摩罗拉，更在夏末攻下了艾尔布克城堡，将窝车则省整个封锁。在诺德北域，数日的战斗让百余具诺德尸体倒卧在湿软的苔原地，便宜了诺德大湾的海鸥们。维吉亚神弓手列队经过残酷的杀戮场，没有多看这残忍的背景一眼。全副武装的骑士们轻快奔过战场，而更多的维吉亚战士则奉加斯提亚波耶的命令开始加固艾尔布克的防务。

　　眼看时机宝贵，驻守北地的迪林纳德与拉法德两人也在里克同意下率军越过杰尔博格隘口，将提哈以西的诺德领土全部划入布兰登瓦的治理范围。眼看诺德就要被瓜分干净，国内的雅尔们纷纷出逃或归降。在加拉德的劝说下，其父鲁达带领着窝车则世族伊登和法恩一起投奔布兰登瓦。诺德王国的覆亡已经可以预见。

　　在南方，罗多克新一任的选举推出了加鲁奇伯爵担任元帅。这个加鲁奇是军事庸才，在南方隘口贸然北侵布兰登瓦，却遭到格雷恩沃德元帅截击。不仅自己成为深入大平原的孤军、更让瑞伊斯伯爵趁机拿下了阿哥尔隆堡与维鲁加。接下来在里克的授意下，雷萨里特与梅尔特两人亲率部队南下，随时准备进一步对于罗多克的侵略。

　　东方的库吉特发生政变，塞加可汗一夜倒台。其弟达斯塔姆可汗宣告即位大统，并片面中断了与布兰登瓦的军事协议；萨兰德的珍珠之光阿尔瓦终于如里克妻舅，拉库姆所预测的崛起。以阿尔瓦为首的叛军正从阿默拉德开始扩张。面对越来越混乱的诸国局势，里克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休息应该要告一段落了。

　　也在这个时候，来自北方的使者捎来会盟的消息。雪境白衣家族提出了一个令人惊异的建议。

　　那便是“联合王朝”

　　1256年9月1日上午佩汀哈洛王朝�6�4日瓦丁行省西南

　　都灵，这座新建的城堡就在日瓦丁西南要冲之间，象征着两国的友谊。建城以来第一场会议在夏季终了时开始。布兰登瓦方除了皇帝，便是军派领袖雷萨里特、贵族代表格雷恩沃德元帅以及政治家克拉格斯。至于雅米拉自从艾雷恩叛乱之后就意志消沉。里克也就顺便放了她一个假；另一边的佩汀哈洛王朝则由女王带领雪境白衣的维兰波耶、大将法提斯以及库穆巴前来与会。

　　“我以为，在我两国瓜分诺德之后。卡拉迪亚诸国便会联合起来，到时守望相助便是必要的。所以我主张，布兰登瓦与佩汀哈洛应该筹组联合王朝，完成比同盟更紧密的结合”维兰波耶在会议上说道。雷萨里特点头表示同意，身为一个军派人马，他很清楚军事合作的必要性。

　　里克在席薇亚对面，却始终不敢望向她。

　　“是的，那用什么来当合作的基础呢？”克拉格斯疑问，既然联合王朝要合而为一，那么便必须毫无保留的竭诚合作才有意义。

　　“最理想的状况，自然是联姻”维兰波耶道，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僵住了

　　“胡说！”女王低声斥责，羞红了脸。法提斯与库穆巴更是脸色难看极了。

　　“布兰登瓦王朝已经有皇后了，这样的提议不太适合吧？”雷萨里特疑问。

　　“我朝佩汀哈洛女王聪慧有德、才貌双全，怎么不适合？依我看这样才最适合的”维兰波耶显然很强势

　　“对不起，我不接受”里克开口婉拒，完全不敢看席薇亚的眼睛。而佩汀哈洛女王眼圈一红，垂下眼不再说话。

　　“联姻固然是个好主意，但未必是唯一的方法”克拉格斯眼看气氛越来越僵硬，出言缓颊：“我们也许可以先讨论，成为联合王朝后，该如何将制度重新统一”

　　“怎么统一制度那是另一回事，总之我的女王不能送给盟邦当妾！”库穆巴胀红着脸抗议，席薇亚更感到尴尬，她知道库穆巴波耶早就对于里克有很大的醋劲，想不到一向自制的库穆巴却在这种时候爆发。

　　“我怎么老是跟一群失控的家伙共事”维兰低声骂道，眼看家族领袖将要发怒，库穆巴识相地住口。

　　“不如，约为兄妹吧？”里克提议，即时的化解掉一触即发的情绪张力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折衷”克拉格斯点头，望向女王，想看她意愿

　　“那便如此吧”席薇亚起身：“这里的空气有点闷，容我失陪”

　　女王说完便径自离席，留下一室的窘迫。

　　“吾皇，您要离席透气一下吗？”雷萨里特问：“联合王朝基本是谈得成的，剩下细则就交给我们吧？”

　　里克愣了一下，才点头同意。并暗自感谢雷萨里特的明理与上道。

　　女王在阳台边远望，微风轻轻吹起她的维吉亚王袍与发梢。一对双胞胎维吉亚卫士正在阳台尽头戒护。四名维吉亚神弓手分据四角，但严密的保护下却依然保留了席薇亚独处的空间。里克知道这些都是之前传说中的“十虎”

　　两名卫士看到里克出现，都向他致意并让开。里克缓步走到席薇亚背后。

　　“兄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席薇亚颤声说道。

　　“对不起”里克叹气：“这是我唯一的办法，我也不想就这样跟你形同陌路”

　　“你可以…”席薇亚想说『废后』，又怕里克翻脸，话在口边竟是吐不出来。

　　“我不会辜负我的妻子萨菲亚”里克平静但是坚定的说。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席薇亚哽咽道，里克轻轻搭上席薇亚的肩膀。对此，他纵有再多的怜惜与亏欠也爱莫能助。

　　＊

　　1256年9月9日上午联合王朝�6�4都灵城堡

　　哈洛－登瓦联合王朝于焉建立，女王与皇帝在都灵接受维吉亚大主教与苏诺大主教的同时加冕。两人也依照圣教礼俗在所有封臣面前约为义兄妹。这在卡拉迪亚史上是前所未见的，整个大陆中北瞬间化为一统。两人的家徽并列悬挂，无论是军旗或是城镇旗帜都是比照办理。

　　政治上由于继承斯瓦迪亚的布兰登瓦王朝比较有渊源，所以倾向于采用布兰登瓦的旧制度。带有地方家族意味的波耶头衔废除，一律用领主代替。而教育上则由罗格森主持下编纂新的材料，对整个联合王朝的臣民宣扬“恢复古卡拉德荣誉”、“秩序和责任”等利于统治的概念。

　　军事上则参酌佩汀哈洛王朝的制度，由于承自维吉亚的多元兵种和丰富战法，佩汀哈洛王朝在军事制度上的成就其实远远领先大陆诸国。而这也是雷萨里特心中最理想的治军方式。妥善利用各个占领区兵源的优势特质，在战场上尽情发挥。

　　而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强大军政实体，各国可不敢等闲视之。他们放下彼此的政治歧见、领土争议。全心全意地开始筹组会盟想要抵挡哈洛登瓦王朝。然而诺德王国却来不及加入这个行列，在初冬时，联军踏破了萨哥斯的城墙。拉格纳仓皇出逃，从此不见踪迹。

　　1256年9月30日傍晚联合王朝�6�4萨哥斯

　　蒙特维尔、罗格森、加拉德，来自斯瓦迪亚与诺德的精锐重步兵成为战场上最狂猛的暴风，席卷了所有企图拦阻他们的武装力量。泰沙的维吉亚弓箭手那可怕的箭雨也提供了压制火力，奈尔格的精骑追猎着逃散的诺德军民和雅尔，战果丰硕，诺德王国在自己家园付出了惨痛的伤亡。用最屈辱的姿态迎来末日。

　　在蓝底黑鸦从城堡上被降下的那一刻，图亚、瑞马尔德、奥拉夫等平时自私自利作威作福的雅尔们狼狈地被押解经过萨哥斯的王宫大道。

　　加拉德与父亲鲁达、伯父伊登在高头大马上，对这些人既怜悯也怨愤。父子俩本来都忠于诺德，他们都心想：若不是这些人把诺德逼上穷途末路，这个海寇王国哪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呢？

　　女王亲自前往萨哥斯的雅尔墓园，将格拉斯克波耶的首级迎回安葬。佩汀哈洛满满的忧伤和委屈在丈夫坟前溃堤。在忧伤委屈中还有更多的是彷徨跟歉疚，坚毅女王嚎啕大哭的样子让所有贵族们都不忍卒睹。布兰登瓦皇帝更亲自为格拉斯克立像，并命人修改了所有诺德史书，将不公正的指控抹去。还给了格拉斯克应该有的清白。

　　诺德王国的覆亡意味着联合王朝的部队中将加入更多的新元素。更大量的诺德步兵编制与长弓阵列加强了联军的作战实力。所以在隔年的夏季中旬，联军将目标转向了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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