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云层里隐隐翻涌着几抹淡紫色的亮光，雨水量逐渐增大，倾注而下。

  傅影就那样怔立在原地，望着神色平和的宋殊，唇角的涩意已经变得僵硬。

  那双漆黑的眸子似是竭力克制着自己不透露出慌张，已经变得有些空洞。

  “我……”傅影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被冰水全方位地浸泡，也许是灵晶在散发着冰冷的光芒，“我只是担心你在梦里面又被那些声音折腾……”

  “还是那个问题。”宋殊语转锋利，眸中涌现出让傅影胆怯的锐光，“你，为什么要来艾托市？”

  “我只问你这个问题，傅影。”随即，她的面庞又覆上了一层哀伤的阴影，“很早以前我就问过你这个问题，现在我再问一遍，你如实回答。”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傅影意识到了这些话后面的潜台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代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所以，是读心了，还是梦话暴露了什么，还是说——

  凌冽的痛楚排山倒海般朝她涌来，就像是上绞刑架前的最后一口呼吸，仿佛这口气出去了，她也就死了。

  “回答我。”宋殊见她不说话，心里已经彻底确定，面上涌现寒气。

  还是想要她亲口承认，如果亲口承认，就……

  就怎么样呢？宋殊的思绪已经被过往的种种记忆打乱，她只是紧紧盯着面色骤然惨白的傅影，心里想着——不，不要承认，别承认。

  “是为了你。”“轰隆——！”

  雷声沉闷，傅影的声音并未被掩盖住，清晰地钻入了宋殊的耳中。

  宋殊轻轻后退，后背抵在了浴室的玻璃上，眼神怪异地看了看她，一边唇角勾起，露出奇怪而扭曲的笑。

  “为了我？”她轻声重复，目光在傅影惨淡的面容上漫无目的地扫视，“为了我——哪个我？”

  傅影刚要张口，便被宋殊粗暴地打断：“你爱上那个宋殊了吗？”

  “——没有！”傅影惊惶地看着她，“我爱的是你！”

  说着，手指下意识向前伸，但宋殊失去了表情的面孔让她不敢这样，于是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我爱的是你……小殊，我是遇到你，才爱上你的。”

  “是吗？”

  宋殊那双眸子已经变得冷酷而轻蔑，甚至夹杂着几分讥嘲。

  “遗憾的是，我还不知道你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缠绵悱恻的动人爱情故事。”她一字一句道，“没必要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傅影，你失策了。”

  “——我没有！”傅影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是，我是见过那个宋殊，可我只见过两面而已，最后一面是我死的时候！我重生回来，和你相处后才爱上了你！”

  “重生？”宋殊轻轻挑眉，口吻已变得尖酸，“你重生回来，第一时间来找不认识你的宋殊，这怎么不是一种爱呢，傅影？”

  傅影浑身又热又冷，无法停止的颤抖，她恐惧从宋殊脸上看到平日里绝对不会出现的那种神情。

  “为什么——来找我？”宋殊问，语气里的恶意已经不再遮掩。

  这也是傅影一直以来，最怕的一个问题。

  不是爱？那是什么？她要如实回答。

  回答之后，会怎么样？

  “我想换个阵营。”她低下头，不敢面对宋殊的眼睛，“我不想那么早就死，我想从一开始，就站在你的阵营里。”

  她说完这些话，双手虚软无力，从抓着的肩膀上慢慢滑落下来，垂在了身侧。

  她在等回应。

  但是，只听到了宋殊轻弱的呼吸声。

  而她无法抬头去看她的神情有多失望，有多黯淡。

  “你还没说完呢，傅影。”

  宋殊再次开口，势必要让傅影剖出自己内心深处最开始的那种阴暗念头。

  “小殊……”傅影哀切地唤着。

  宋殊不为所动。

  傅影闭了闭眼，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我想要获取你的信任，从一开始，就只信我。”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像失了魂般颓然，“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

  宋殊没有出声，只是盯着垂下脑袋的傅影，眉眼没有一点温度。

  “被我发现，和你自己说出来，会有什么不一样吗，傅影？”

  “我知道不管怎么说，你都会生气，会恨我。”傅影喃喃道，“可我真的爱你，我找过机会想和你坦白，但——”

  “——既然知道！那你一开始就应该说！！”宋殊伸手用力戳她的心口，眼眶迅速泛红，就连声音也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为什么要让我发现？为什么要隐瞒这么久？！”

  “看我像个小丑一样好玩对吗？获取我的信任，欺骗我的感情——”

  “我没有欺骗你的感情！”傅影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一开始就没想过我会爱上你！我也不可能在见到你的时候就和你说我是重生的！”

  “对，你不该说，因为那是你的秘密，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个被你利用的，对前世一无所知的白痴而已！”

  宋殊用力推开她，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就应该傻傻地相信你——只要爱你就好了，对吧？不去在乎任何人，只信任你就好了，对吧？这是你自己强调的，这是你自己最想要的！”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啊，小殊！”傅影神色凄然，眼中尽是恳求，“末世爆发后我就没有信任过谁，这是我第一次想要去全身心信任一个人，去爱一个人！”

  “那为什么要来找我？你为什么不能去依附别人，非得是我？！！”宋殊声音嘶哑，声调却格外尖锐，“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我！！”

  “因为你救过我！”傅影喊道，“不管是第一面，还是第二面，你都想着要救我！所以我——！”

  她看见了宋殊瞬间空洞茫然下来的眼神，自知失言，越发恐慌无措：“小殊——”

  “‘我’救了你？”宋殊轻声重复，失去了爱意的面孔麻木冷漠，甚至感受不到身体里翻涌着的疼痛，“‘我’救了你，哈哈哈……”

  骗子。

  周身的一切包括眼前的人都扭曲起来，她踉跄着绕过傅影，往客厅阳台走去，喉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捏紧了，几乎喘不过来气。

  骗子。

  说了爱我。

  利用。

  幻觉和声音，我是她再度试错的棋子。

  背叛。

  她背叛了我，你也如此。

  “小殊！你去哪里！”傅影追上来抓住她的胳膊，但浑身毫无预兆地涌过了一阵紫色的电光，噼里啪啦地爆发出火花！

  宋殊甩开了她的胳膊，消失在原地。

  “轰————！”

  狂风暴雨，雷鸣电闪，基地被一片阴森湿冷环绕，傅影无视自己被电麻的身体，冰冷的心口涌现炽烈的红光，撞碎了客厅玻璃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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