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少年们眼眶泛红。

  这一刻，他们眼中的先生犹如神明一般，那坚定的话语，仿佛一束束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他们心中的每个晦暗角落。

  而后，他们听到自家的神明施施然道：

  “好了，鸡汤喝完了，接下来该干正事了。”

  众少年：？？？

  什么汤？

  今晚的膳食有鸡汤么？

  “既然你们选不出来，那就凭本事吧！”穆浅染扭头朝门口道“飞星，去备十五份笔墨纸砚。”

  “是。”门外的飞星匆匆领命而去。

  “两道考题，根据成绩分班，尔等可有异议？”

  刚挨过打的十五颗白菜哪里敢有异议？自是连声应是。

  “那听好了，首题——知人论世。

  有人的地方，便有是非，有人的地方也必有争端，也就注定了会被人拿起比较。

  待日后尔等崭露头角，身边必然会出现挑拨理解之人。

  若有人在你面前恭维同窗，或在暗地里与人感慨‘此二人皆是同源而出，缘何差距甚大？’

  或是——你与那人不是自小的情谊么？如今他倒是飞黄腾达了，怎的不帮衬你些许？

  此时，你该如何答？

  作为一名乐观向上的有志青年，又该如何开导自己？

  请结合所学，用不高于百字的内容进行驳论或应对。

  此题，我要在你们的文章中看到‘不骄不诌，不卑不亢’与‘不妄自菲薄’的态度。”

  闻言，少年们立马振作起来，随着自家先生的话语，都开启了头脑风暴。

  “次题——财富与本心。

  《论语·述而篇》有云：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多少为官者，初入朝堂时不是秉持‘我心如磐，不可转也’的心志？可最终却大多沦为了财富的奴隶。

  自古财帛动人心，若有朝一日，有人手捧金银珠宝，并承诺给予汝一世荣华富贵，

  且只要做件于汝而言无伤大雅之事，该如何选择？

  五百字的论述，言明观点，并言之有理，言之有物方可。”

  “以上二题，限时半个时辰，以最终的文章成绩优劣决定尔等的分班。”

  “是！”

  书房内立马响起应和声，与此同时，门外的飞星也领着下人进入书房，逐一将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安置好。

  少年们逐一落座，唯有——

  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构思文章同窗，周颉三人对视一眼，皆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有些红的左手手心朝上，举到穆浅染面前：

  “先生，为公平起见，请先生赐罚。”

  穆浅染是因为他们错误的“公平”才罚了他们三人，也是因他们，同伴才挨了罚。

  既如此，那断没有同窗挨了两下，他们三个却只挨了一下道理。

  此言一出，其余十二人立马投来关切的目光，有人想拦，却在要开口之时，被周颉的目光制止。

  “觉得心中愧疚？”穆浅染问。

  三人如实点头。

  “那就好。”穆浅染说着，将戒尺放在书桌上，丝毫没有要罚的意思。

  满脸“哎↗我就不打！气不气？”的蔫儿坏。

  三人：？？

  迎着三人的困惑，穆浅染笑得如沐春风，说出来的话却仿佛一把把利刃：

  “有些错，道歉便可以获得对方的原谅，但有些错，一旦铸成，是没有机会改正的。

  你们既知愧疚，那便记住今日的愧疚，以免之后犯了更大的错误而抱憾终身。

  往后，每当你们各自的利益发生冲突时，就想一想今日，继而再做决定。

  今日我话便也放这里了，做我穆乾的学生，不需要多聪明，但却必须能分清是非。

  你可以碌碌无为、一事无成地过一生，却不可背地里使阴招，与师兄弟反目成仇致使兄弟阋墙，

  你们如何对外我不管，但对内……

  可明争不可暗抢，可光明正大较量，不可背后耍手段，可当面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却不可人后诬陷造谣。

  可记住了？”

  “是！”

  片刻后，十五名少年举着红肿的左手，在明亮的灯火下奋笔疾书。

  一面写，一面不禁感慨：不愧是先生，体罚他们这群榆木脑袋时还贴心地避开了需要执笔的右手。

  ……

  半个时辰后，十五份答卷平平整整出现在书桌上。

  穆浅染让少年们先去寻府医上药，等人都离开后，方才纸朱笔还是阅卷。

  等她批完，夜跑结束并洗漱了一番的少年已经在门外候了一会儿了。

  显然，即便是挨了一顿揍，这十五颗白菜也不敢偷懒，依旧按往常的作息强身健体。

  这几日，先生已经让武师傅开始教他们一些简单的防身术，虽不能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也能轻松化解一两记杀招。

  也是因此，他们才知道为什么先生会坚持让本就从小满山跑身体倍儿棒的他们必须明天做操和锻炼。

  别的不说，单是每日训练时的抗揍力都上升了不少。

  更别提武师傅们十分贴心，训练时都是避开他们的手和身体要害来揍。

  导致刚开始那几日，少年们每天都是浑身酸痛的醒来。

  那感觉，就跟半夜被仇家套麻袋揍了一顿般，只知道痛，却已经分不清是身上哪里痛。

  好在，这般训练的效果也十分明显，现在他们已经知道如何在挨揍时保护好要害部位，在有效避伤方面简直强得可怕。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这个阶段的抗揍训练，让多年后妄想通过暴力手段让他们屈服的对家屡屡败北。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且说眼下，穆浅染拿着一沓试卷，先从中抽出了一份。

  少年们见此，一颗心皆提了起来。

  “周霖。”穆浅染道，“今日首题‘知人论世’，你答得最佳。”

  向来是同窗中文章倒数的周霖眼睛瞬间亮了：！！

  “告诉你的同窗，面对旁人的挑拨离间和明褒暗贬，你准备如何应对？”

  “是！”周霖立马挺直了身板，高声道，“学生认为，不论旁人如何贬低，只要自身够强大，便无需理会，因为——吾甚强！

  换言之，吾同窗极其优秀，然，吾也不差！毕竟……我们都不会迎高踩低和背后妄议。”

  其余十四人：……好、好狂。

  “很好，继续保持。”穆浅染点点头，又拿起一份，“周全，财富与本心这题，你答得最合为师之心，说说你的应对之策。”

  “是！”又一颗小白菜支棱起身子，“学生认为，如同利刃是无罪之物一般，金钱也非是邪恶之物。

  恶人持利刃伤的人，有罪的是那恶徒，同理，财帛固然可动人心，却也是那使用银钱之人决定作何用途。

  因此，学生私以为，不该与银钱过不去，以学生为例，若是有人拿着金银财宝和美人美酒来蛊惑学生为其办事。

  那学生必然不会拒之门外！”

  其余十四人：！！

  周颉嘴边的那句“你在口出什么狂言”好险才咽了回去。

  “学生会先让对方交点定金，再拿来献给先生，商讨后续的分赃……额，计策。”

  众人：……六。

  “听到了么？”穆浅染十分满意道，“以后若是有人拿钱砸你们，先收了再回来说说要怎么配合，记住了么？”

  “……是。”

  门外的钟叔等人面无表情：……这样教导学生，真的没有问题吗？

  “除此外，周佑、周耕、周耿、周嘉，你们四人的文章也颇有些见地，你们九人好好阅览他们六人的文章。”

  “是，先生！”

  如此一来，除了周颉三人外的六名没有被点到名的，自然也就是要去——

  “如此，你们六人商量一下，谁去丙班谁去丁班罢。”

  众人：？？？

  不、不是成绩好去乙班么？

  愣完又反应过来，对哦，先生只说以成绩分班，没说好的是去乙班还是丙班丁班啊！

  虽然他们对此并没有异议，但……为什么啊？

  少年浑浑噩噩地想着，却也不敢质疑自家先生的决定，被选出去的六人更是没有意见，毕竟……

  先生刚刚夸他们了诶！

  有什么比获得先生的肯定还要让人喜悦的呢？

  不就是去丙和丁班么？他们以前连漏水的学堂都待过，计较这个作甚？

  六人就这么开开心心地决定好了各自要去的班级。

  待几人定好，穆浅染方才道：

  “你们虽入了县学，但不代表会在县学待上许多年，至多两年，我便会领着你们去吉州府学，所以……”

  迎着一众少年惊诧却又激动的神情，独属于穆浅染的沙哑声响起：

  “在县学期间，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两个字——高调！”

  高调？

  至此，众人方才稍稍明白为什么是他们六人去丙班和丁班了。

  在优生班中，想要高调，可以凭借优越的成绩，但若是在普通班或是较差的班中……只有拥有独树一格的品性，方能脱颖而出。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遇事不决先狂了再说，总之，三个月内，整个县学的人都要认识你们，不论……用什么方法。”

  “当然，狂归狂，高调归高调，如果你们的学业敢懈怠一分……”

  后面的话不必说完，少年们便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就差对天起誓自己绝不荒废课业了。

  当然，十分了解他们的穆浅染也没有将人往死里逼，毕竟这群孩子谦卑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也可以理解。

  她给几人出了个主意：“若是实在没有头绪，或是觉得自己的底气不足，也无妨，家中便有可以在这方面为你们师者之人。”

  “先生说的是……”詹夫子？

  周颉顿了顿，还是没敢说出来，毕竟就算詹夫子愿意教，他们也不敢去请教。

  总不能说“夫子，我们  先生说您是家中最狂妄之人，让我们来取取经”吧？

  “自然是……你们的小师弟了。”

  周颉等人：？？？

  谁？

  “别的不说，单是你们师弟身上那盲目的自信，就够你们学许久了。”

  少年们：这话……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

  同一时间，终于写完课业正要进门让爹爹批改的穆子修脚步一顿。

  再抬首时，看向身后陈君的眼睛亮得可怕，仿佛在说：师兄，你听到了么？爹爹夸我啦！

  嘻嘻，又是被爹爹夸奖的一天呢~

  小家伙就这么欢天喜地蹦蹦跳跳地进了书房，留下神色复杂的陈君等人在原地。

  果然，在面对穆先生时，这小家伙是真一点不记仇啊！

  很快，少年们便有序离开，离开前还和自家小师弟约好了明日请教的时间。

  穆子修自然是连声答应，扭头就拍着小胸脯向穆浅染保证：“爹爹你放心，崽崽一定会认真教师兄们的！”

  穆浅染……默默薅了把穆子修脑门，只笑不语。

  当天晚上，穆子修单方面决定，接下来一个月，穆雪的小窝将由他负责清理，以此来赎罪。

  安安静静团在书桌上的穆雪：……累了。

  次日下午，周颉三人依约去寻自家小师弟请教自信的秘诀。

  “首先！”第一次当先生的小家伙一脸笃定说，“每天起床要大喊三声——我最棒！”

  十五人：？？？

  这……对不起，真的喊不出口。

  “一定要喊这个么？”

  “唔……反正，要夸夸咱自己。”小家伙煞有其事。

  “你不夸，我不夸，别人肯定也不夸！”

  反正他一直都是这么喊的，只是后来要早起上课，有一次喊得太大声把爹爹吵醒屁股上挨了一巴掌后，才改成了在心里喊的。

  师兄们胆子这么小，肯定要先大声喊出来的！

  少年们点头，十分认可，只是这个口号……

  片刻后，十五人决定将起床的三声口号由“我最棒”改为——

  “今日的吾，比昨日更优秀了！”

  次日，在小院子里听到这句响亮口号的钟叔等人：……

  正在给自家屙完屎的师弟擦屁屁的陈君：……六。

  刚睡醒的穆浅染，默默伸了个懒腰：嗯，一个敢教一群敢学，真好！

  【朝堂纷争小剧场】

  多年后。

  “主子，对方身边太多护卫，我们的人全死了，不过那周家小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必然是要被吓破胆告假几日！”

  不曾想，次日朝堂上。

  “陛下！您要给臣做主哇！有人要杀臣，试图以此让臣退却！”

  在他身后的幕后主使：？？说好的告假呢？

  “不过陛下放心，臣昨夜夜不能寐，已经熬大夜把您吩咐的事情提前办好了，所有涉案人员皆在此，请陛下过目！”

  未来的反派：！！

  玛德，杀不死，根本杀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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