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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初入地宫(4)


奉国寺坐落在皇宫西南角,面积并不是很大,只有一座正殿两座偏殿,寺中并无僧人,只因奉国寺北边乃皇家池苑,东边更是紧邻皇家内城,平日寺中全由十数个年老的宦官做些洒扫燃香的差事。耶律族自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起,便与萧家世代联姻,每一任的皇后都是萧家女子,而萧家极其信佛,为了方便皇后和萧家女眷相聚时上香礼佛,许愿还愿,所以才在建造上京皇城时建了这座寺院。

  众臣随着皇帝第一次踏进了寺院山门,一座十多米的铁塔赫然伫立在他们面前,周围栽种多年的松柏挺拔高大墨绿苍翠,将其隐在其中,所以在寺外时若不是刻意查看,很难发现这座高塔。

  众人定睛仔细瞧去,才发现这座“铁塔”竟是通体由深褐色的琉璃砖砌成,共八角十三层,浑如铁铸,造型却秀丽挺拔,尽皆忍不住啧啧称赞。

  “这是仿造自汴京城的开宝寺塔,比之原塔小了数倍有余,而且论其材质和工艺,更如西施效颦般可笑!”耶律延禧冷笑道:“但这已经是辽国顶级匠人能做到的极限了,去朕的御书房吧,接下来所看到的,才是真正的世间奇景!”

  左偏殿的大门已经打开,几名宦官迎了出来,迎接一众人进入殿中,这大殿之中四面全是层层叠叠的书架,被上万本的书籍塞得满满当当,那些书册都被磨的破破烂烂,有的甚至还经过修补,一看便知定是被翻阅了无数次。

  书殿之中摆好了几十张小几和软垫,恰好和殿中人数一致。耶律延禧在首位盘腿坐下,摆摆手道:“都入座吧,哦,对了,今日在皇城大门处值守的将领是何人?”

  一个武将正要坐下,闻言急忙躬身请罪:“回陛下,是老臣的二儿子耶律运康!方才退朝之时,老臣已经着北院禁卫统领张大人前去责罚治罪!”

  “是运康啊?责罚治罪倒是不必了,听闻他自幼习武不辍,咱们耶律家的‘神垕功’修炼的早就登堂入室,正逢女真人,不,是金人已经势起,咱们辽国家大业大的,反而守的愈发艰难了,西夏那边局势危急,正所谓国运康才有人运康,趁此机会,朕方才已调拨一万禁军,便由运康做了这平东大将军,前去压一压那些金国野人的气焰,立些军功武勋,也好给皇叔挣些脸面,可否?”耶律延禧看着耶律曷鲁,和言润色的说道。

  耶律曷鲁满心苦涩,面上却还要表露的喜不自胜,仿佛得了皇帝赐下的泼天富贵一般:“谢主隆恩!曷鲁愿携子一同前往东境,若不将那些野人杀的片甲不留,绝不回京!”

  “那朕就看你们的表现了,都坐下吧,张洗,去准备些酒肉吃食,如今这大辽的饮食习惯都如同颂国一般素雅了,不好!”

  耶律延禧身旁最为年长的宦官点了点了,便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不过片刻,十几名宦官便各自推着一辆小车进入,转了一圈后,每个人的面前的桌几上都摆满了食物酒水。

  “诸位爱卿辛苦了,吃饱喝足后,再议国事。”耶律延禧也不用箸,直接从个瓷盆中抓起一块拳头大小,炖的软烂的牛肉,两口便塞进了口中,随意嚼嚼就着一口烈酒咽了下去:“于寺院中喝酒吃肉,倒别有一番风味!诸位爱卿,请!”

  见皇帝如此,众人也不再矜持,那琼妖纳延早就两眼发绿,端起桌上的碗盆就往自己嘴里猛倒,不见吞咽就进了肚中,就连萧乘衍也忍不住连连夹了几块肉,喝了一盏酒。

  耶律延禧手掌不动,仅用灵气震动抖落手上的油污,从再次回到自己身旁的张洗手中接过一个玉匣,也不打开,只是捧在手中轻轻摩挲,一直到众人面前的酒食都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我耶律延禧乃大辽第八代皇帝,自荣登大宝至今已十三年,这期间从朝堂之上到天下百姓,一直认为朕是个喜怒无常,性格乖张的皇帝。”

  看到座下臣子的错愕表情,耶律延禧反而透露出一种解脱般的轻松感:“有些事情,老是让我一个人守着,不能与他人共享之,日子久了,憋也要憋疯了,张洗,让他们看看吧,按照次序来,你且放手为之,其间的灵气我已经完全注满,朕,为何之前要营造出一个如此的皇帝之像,而今日又为何让你们知晓真正的朕是甚么样的,接下来就会给你们答案!”

  张洗依旧如同木偶般面无表情,双手接过玉匣将其打开,显露出盛放在其中足有上百颗五彩斑斓的珠子,萧乘衍双目登时圆睁,终究是忍不住颤声道:“陛下!臣,臣请作画!”

  “萧爱卿,莫急,朕平日也喜欢作些水墨丹青,无论笔墨纸砚还是颜粉画料,此间都有,趁他们准备的时间,朕且问你,何以要治烈哥儿死罪?”耶律延禧问道。

  萧乘衍眼睛紧紧盯着张洗手中玉匣里的五彩珠,斩钉截铁的答道:“萧挞凛自幼乖巧听话,但其实只是表象而已,他的秉性如何,只有我这个做父亲的知道,自从他点星枪大成之后,便如同被那李神通的魂灵附体一般,杀性越来越重,以至于在军中开始整日叫嚣挑衅,惹得诸多将士不满,尤其是。。。那小子的武艺却还是有些,嗯,不俗,所以。。。”

  “萧挞凛可是连休哥都不敢招惹的,若不是他二人年龄差距太大,朕是真的想让他成为第一个娶耶律家姑娘为妻的萧家男人。”

  “陛下,此时能在座于此之人,臣已无需避嫌。”萧乘衍不再犹豫,从怀中掏出一叠白纸,双手捧起,张洗手指一勾,纸张便凭空落入他的手中,察觉无任何异处后,这才呈与耶律延禧。

  那叠白纸第一张上写的便是一首随言小诗:“习武多年未尝血,唯盼逐鹿原野中。若然长枪无去处,便将回马刺青龙!”

  耶律延禧当即就将那叠纸张捻做粉末,哈哈大笑道:“萧爱卿,你甚么时候学会颂人那一套了?”

  “臣从未受那些颂人玩弄文字狱,甚至卖子求荣的龌龊思想所荼毒!臣认为萧挞凛根本就是假死!”萧乘衍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声说道:“仁先王爷被女真萨满追杀数百里,偏偏就在到达黄龙府时才被对方全力击杀,寄灵术流传百年,虽然是咱们大辽皇家秘术,但已不知被周围环伺之敌打探揣摩出了多少奥妙,臣羁定,萧挞凛之死和萧烈哥孤身迎战身负重伤,其中疑雾重重,那‘人魂灵’脱诃纳手段更是诡异莫测,绝对不能以仁先王爷的寄灵术传回的讯息为准!”

  “耶律家的寄灵术,也从来不是传说中的只能寄回一些秘报那么简单。”耶律延禧站起身,走到萧乘衍面前,伸手按在他的肩上:“这么多年,其实朕一直愧对与你,耶律家也愧对与整个萧家!”

  “你是智臣而不是武将,来自外界的各种信息情报是你所有思筹和计谋的基础,但也是禁锢你的囚笼,而朕,就是那个打造出囚笼的人,而且不仅困住了你,也困住了文武百官,困住了大辽的天下百姓!”耶律延禧这番话让众人不明所以纷纷呆愣,只有张洗有所动作,摆手让两个手捧画匣的宦官进入殿中,将匣中的画具一一摆放在萧乘衍面前。

  “既然我早已就感知到你,便赶紧出来吧,有甚么若此时不说,就再没更好的时机了。”耶律延禧忽然对着画具中一支狼毫笔说道。

  “看来陛下是要掀桌子咯?”那支狼毫笔登时爆成一团烟雾,烟雾凝而不散,化作一个小人儿立在桌面。那小人儿头戴方巾身着儒袍,堪堪与茶盏一般高低,对着耶律延禧行了一礼:“草民拜见陛下,祝陛下福寿长久,大辽国运世代昌盛!”人儿虽小,所说之话却能让殿内之人听的清清楚楚。

  “掀桌子倒不至于,女真人都已经拔刀子了,朕总不能还藏着掖着,等着他们杀上门来罢!”耶律延禧看了一眼自己的臣子们,有的目瞪口呆,有的直揉眼睛,便如萧乘衍这种大智之人,看着面前活生生的小人儿,目光也是微微呆滞,于是便指着小人儿对众人说道:“汉人血脉能够传承数千年而不断绝,唯始皇帝嬴政之功!他统一的不仅仅是六国,还统一了汉人的思想和文明!只要天下大一统,无论如何改朝换代,智慧和血脉都能传承下去,而对灵气的研究使用之法,我们在颂人面前,就是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阶段!”

  “比如这庆忌之术,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应是颂国隐门‘遁斋闲居’的独门秘法,而‘遁斋闲居’的祖门渊源可上溯至鬼谷先生。能请动数百年未现的世外高人加入这盘棋局,不知对面那位执子之人,该是如何的神通广大?楚云端?赵显极?亦或是,什么卫的总卫主?”

  小妖庆忌被耶律延禧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惊讶的捂住嘴巴,随后又挠挠头讪笑道:“主人说的没错,辽国之皇果然是条潜龙呢,只是庆忌只能承受主人的三分灵智,不可多加言语,今日现身只为将书信送达给陛下,然后就可以回归自然啦。”

  “若是朕不收这封书信,庆忌小友可否多停留些时日?”耶律延禧自斟一杯美酒端在手中:“朕向来落子不悔,书信中的内容,朕可保证在寄灵珠全部用完之后,猜的个八九不离十,这样你还能保留神魂,就在辽国陪我段时间,如若猜不到,也就说明我大辽皇帝根本没有与颂国相谈的实力,你依旧可以保留神魂,随时离开,庆忌,你可有决定之权?”

  庆忌愣了半天,两只小手都要把脑袋挠的冒出烟来,才终于开口道:“自从来到辽国之后,庆忌就没有想过还能活着回去大颂,责之所在命之所在,可是,庆忌也想过能永远陪着主人。。。”

  “张洗。”看到庆忌这副迷糊模样,耶律延禧低声唤道。

  张洗早就将一颗五彩珠握在掌心,闻言便将寄灵珠中储存的灵景激发出来,大殿之内的场景瞬间切换成了一个安静祥和的村庄之中,此时正是夕阳西下,周围家家户户炊烟正浓,在田间辛苦耕作了一整天的青壮劳力们,将农具或扛或抬,拉着几头个头庞大的黄牛一起从远处走了过来,同时庄户里的孩童们都跑出来迎上前,有那个子高力气大的,抢过父辈们手中的锄头钉耙,嘻嘻哈哈的转头就向村中跑去,惹来一阵听似责骂实则心疼的呼喝声。

  “定神!凝心!这才是耶律氏族真正的寄灵术,仔细体会吧,这幅画面是大辽太祖开国前,其表兄用寄灵术所保留下来的。”耶律延禧双手在宽大的袍袖之中张开,之前如同千斤压顶般的灵气此时如同春风萦绕在每个人身边:“萧爱卿,此番场景,可能用笔墨画出?”

  萧乘衍眼中慧光一闪,也不知他心有何悟,只说了一个字:“可!”抬手便从桌几上捻起一根画笔,蘸了已经研好的墨汁,不加思索的就在铺开的宣纸上下笔。

  与此同时,村庄的北方蹄声阵阵,尘土飞扬,数十个匈奴骑兵瞬间奔袭而至,手起刀落之间,那些猝不及防的农夫不是身首分离,便是断臂残腿,凡是扑倒在尘埃中还能活下来的,拼尽全力向村口大声疾呼:“鞑子来了!逃啊!”但随即就被铁蹄踏碎了头颅。

  这些匈奴骑兵来如疾风,身上所着的轻甲和手中的武器,包括行进间的各种配合,已经有了正式军队的雏形。这个村庄虽然筑有围墙,村口处也有人迅速拉出了几道拒马,可是看到那些拖着农具的孩童们还未进村,身着简陋甲衣的村兵一时间就乱了阵脚,眼睁睁看着他们稚嫩的身躯被辽兵铁骑冲撞的四分五裂,当即失了理智,完全忘却了演练时的应对之策,赤红着双眼推开拒马,挥舞着劣质的兵器便冲了上去。

  这些只会在农田耕作的农夫如何去与常年征战的匈奴人抗衡?这队匈奴战士马不停蹄,长刀挥砍长枪戳刺,转瞬之间就将二十余名村兵杀了个干净,领头的辽兵看衣甲是个仁勇校尉,他当先冲进村中后勒马而停,快速的下达了几道指令,辽兵迅速分作几队,前去追击逃亡的村民顺带封锁各处村口,辽兵校尉翻身下马,来到最近的一处民居,抬脚踢开院门提刀走了进去,片刻之后手中抓着几颗人头的头发走了出来,随手一掷丢在地上,那几颗头颅咕噜滚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咬牙切齿圆睁双眼,眼中虽有惊恐,哀伤和绝望,但更多的却是仇恨。

  那校尉大笑着再次下令,剩余的辽兵登时挥着手中的兵器嗷嗷大叫分散开来,开始逐户的对这个村庄进行屠杀,直到一个身无寸缕已经被数个辽兵凌辱过的妇人抱着自己尚在襁褓的孩子冲了过来,跪倒在校尉脚下苦苦哀求,却被校尉将孩子从她怀中抢过甩在空中,然后一枪刺穿,这颗寄灵珠的幻境才消散不见,珠子在张洗的手中随着最后一丝五彩光华泯灭,化作了细细的粉末。

  这颗寄灵珠激发出来的记忆幻境只有画面,并无丝毫声响,即便如此,依旧让众人犹如身临其境一般。

  耶律延禧看了眼庆忌,小妖闭目不语,眼角已有泪光闪落。他叹了口气:“寄灵之术虽然玄妙,但也有其缺点,其中详尽并不能说与尔等,但用这种方式将寄灵珠中的讯息展现出来,只能使用一次,珠子就会损毁,这玉匣中的寄灵珠共有三百四十二颗,也是辽国二百年间三百四十二名寄灵使的性命所凝结而成,庆忌,这些寄灵珠全部用完之后,我会推演出你家主人书信中的内容,但是在此期间,还请小友能对这幻境中的一些关于颂国的内容加以解释,可否?”

  庆忌睁开双眼道:“小妖虽是天地灵气所化,但因为主人的蕴养才能生出神智,庆忌即便是妖,也是大颂的妖,从旁讲解少不了会有些情绪,还请陛下周知。”

  耶律延禧道:“莫说小友,就连那一草一木,想必也有情感,天地万物本应只为生存而竞争,唯有人会在吃饱之后还会继续和同类搏杀,而且最为惨烈,朕纵观各族历史,唯有汉人倡导以和为贵,然周围皆是豺狼虎豹时,如何还能独善其身?就是那秦始皇不也是如此?唯有披甲执锐,杀出一个容身之所在,才能去求那个和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他人之欲强施吾身,朕又该如何,朕的子民又该如何?”

  “你乃是天地间的造化之物,即便受了些凡世的影响,也比我们这些被无数欲望所污的人纯净,朕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只想借此契机,能参悟个一二,也就值了。”

  “你主人想要与我商榷的,无非就是让我知道,完颜阿骨打敢于立国,他的背后定有颂人推波助澜,甚至西夏与吐蕃,少不得也有你家主人的棋子暗中潜伏,朕在女真人中安排的棋子,在半月前就全部被拔了出来,这可不是‘人魂灵’脱诃纳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

  庆忌盯着耶律延禧看了许久,才回道:“你不要我送来的书信,庆忌的使命也就没有达成,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存在多久,但是接下来看到的,凡庆忌所知,都会知无不言。”

  看到庆忌用你我相称,耶律延禧反而面露微笑,于是点头示意张洗继续,张洗取出第二颗寄灵珠握在掌心,接下来从辽国初立起,一直到今日大朝会百官聚集在金銮殿,跨越二百年的历史碎片,被一段又一段的幻境活灵活现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自后唐覆灭之后的五胡乱华期间,契丹族做为五胡之首,在耶律阿保机的带领下,对华夏之地疯狂掠夺的同时,第一个生出了立国之心,此后便开始学习唐朝治国之策,上至宫廷礼制,官职制度,下至冶铁织造,商事流通,农田耕种,全盘复制过来,以此为基础,短短数十年就改变了自身的游牧习性,开始一寨一城的稳固领地,在北境占下了大片领土,西夏和吐蕃还未反应过来,耶律阿保机已经统合了契丹所有部落,在上京建国称帝。

  此后辽国携立国之威,不仅将西夏吐蕃压制,甚至一度挥军南下,饮马黄河,然赵匡胤横空出世,聚集无数猛将谋士,硬生生将辽人逼退到雁门关之外。颂国建立之后,赵匡胤与其弟赵光义在位期间,辽国再无一人一马可踏入中原土地,可赵光义之子赵烁继位后,昏庸无度不理朝政,辽国皇帝耶律隆绪和太后萧绰趁此机会亲率大军举兵南下,大战数月后逼迫颂国签下“澶渊之盟”,与辽国成为兄弟之国,辽国为兄,颂国为弟,颂国不仅每年要向缴纳岁币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就连最为重要的边境‘城墙’燕云十六州都给割舍了去,虽然那赵烁在几年之后似乎改了性子,励精图治,稳定住了颂国的局势,让辽国再无法寸进,但北国门已落入他人之手,北境村镇常年遭受辽人打草谷之扰,苦不堪言。

  一幕幕的幻境的将史书中记载的,未曾记载的各种场景按照时间顺序如同真实一般重现,凡是涉及到颂国的百姓和士兵被辽军屠戮,庆忌从旁解说的语气中都会带着悲伤和愤懑的情感,但若是风土人文,他则会娓娓道来,语音平和。众人皆心醉神迷,无论是边塞血战,还是域外美景,亦或是辽国境内和境外的风土人情,他们虽身居高位,也只能从纸上描述和他人口中了解,真实场景此生也难见其一二,更不要说看到东京城内,清明上河园的繁华街景出现,长街两侧楼阁邻立,店铺一个挨着一个,无论茶楼酒肆,衣铺金店,都是客人不断,往来行人熙熙攘攘接踵摩肩,车水马龙好不热闹,众人都张着嘴巴不知该说些甚么,唯有萧乘衍喃喃道:“已知颂国富庶,未曾想竟富至于此!”而在那座真正的‘铁塔’呈现出来时,就连幻境都有些难以维持,铁塔已经冲破了大殿之顶,他们所看到的还不到一半的高度。

  耶律延禧盯着铁塔看了许久,这才低声道:“张洗,停下罢。”

  虽然那些寄灵珠已经被耶律延禧注满灵气,但用这种方式激发出幻境,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张洗此刻面如白纸汗出如浆,一身的锦袍早已湿透,手中玉匣只剩下最后几颗寄灵珠,耶律延禧将那几颗寄灵珠收起拢入袖中道:“那颗耶律仁先所化的寄灵珠,我已探查过数次,应是被‘人魂灵’脱诃纳做了手脚,确实不能做为依据,萧爱卿,你对于萧挞凛是否通敌,甚至假死的推断容后再说,烈哥儿已经前去西夏,待他回来后一切自有分晓。”

  耶律延禧轻咳一声,众人从方才幻境所带来的震撼之中清醒过来。

  “此次西征,朕与皇兄早就商议决定,本是战略扩张,未曾想他竟兵行险招,把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取山河图来!”

  张洗体力不支已经退下,其余的宦官抬着几张桌子走进大殿后将桌子并在一起,桌面上山川河流,林野丛丛,更有道路纵横交错,一座座城池要塞坐落其间。

  “这,这是西夏兴州府府城!”一名武将指着其中最大的城池失声道。

  “不错!这就是兴州府方圆五百里的山河图,只需要些黏土即可做成,前提是对此地须有完整的探查勘验,此物由颂国所创,名为沙盘,据朕所知,颂国拥有这整个天下的沙盘,这天下,大到让人无法想象!”

  “陛下,北院大王耶律大石被困定州城,而您只派烈哥和休哥前去营救,是否与半月前耶律重元调动兵马有关?”萧乘衍问道。

  “耶律重元用兵沉稳,向来不贪功冒进,怎会让耶律大石如此为之?想来西夏或是有所变故,才让耶律大石来不及与耶律重元商榷,只为了抓住那稍瞬即逝的战机?”出声的是耶律葛鲁,他已经不再担心自己的儿子,看到这对于战将来说属于神器般的山河图,早就两眼放光,心思全都被吸入其中,化作一个个士兵开始列阵冲杀了。

  “臣斗胆进言,半月前臣在府中翻了一下账本,羊肉耗费银两比之前多了三倍,于是唤来账房询问,那账房祖籍乃西夏人,与西夏颇多亲戚,回复说西夏那边王室有些纷争,镇守兴州府的仁多保忠素来被王族所不喜,诸多物资都被停了来源,咱们虽然和西夏常年打仗,但各种货物自有往来,因这原因不仅羊肉涨价,诸如毛皮、盐和葡萄酒等物,更是涨了数倍。”

  “臣当时不以为意,现在想来,些许柴米油盐,竟然也能推测出军机国事,臣目光短浅,误了陛下大计,请陛下治罪!”

  一位文官俯身跪地,诚心诚意说道。

  “西夏铁鹞子锐不可当,我大辽铁林军虽然骁勇,但与平原之地中与之对敌,互冲之下还是少有胜算,所以耶律大石才以身犯险夺下了定州城,据守不退,以一城引一军,耶律重元迟迟不出手,就是为了让西夏人不疑有他,只认为耶律大石是孤军而来,便将兵力大半都围在定州城,而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

  “马踏贺兰山!”所有臣子齐声说道。

  “好,很好!”耶律延禧欣慰说道:“朕欠皇兄一个大辽,如今更不能再欠他一命,休哥乃朕最亲的女儿,烈哥是朕的外甥,如今都派了去西夏,辽国命运如何并不是朕一人能左右,若是让皇兄战死在西夏,朕这个皇帝不做也罢,方才退朝之时,朕已经下了密令,无论情势如何,耶律重元都要趁此机会即刻进攻兴州府,为定州城解围!”

  “另外。。。”耶律延禧看向庆忌说道:“你家主人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金国那边我暂时不会过于理会,但堂堂郑王和我前锋将军被斩首祭旗,大辽若是没有任何反应,岂不是成了笑话!”

  庆忌闻言浑身一抖,身上灵气忽然生出数道波纹,然后又消失不见,这才抬头道:“辽国只需展现一下獠牙就行了,耶律运康虽未经历兵事,但武艺尚可,趁此机会磨砺一番,多多搜集些女真人的情报,至于西夏你自己掂量,若能灭了那就是你的本事,若是不能,那就还是我的棋子。”

  “你到底是谁?”耶律延禧冷声问道。

  “既然书信你已经自己猜到了其中内容,庆忌这小家伙就再让他陪你一段时间,冠军赛我会妥善安排的,总之这一桌酒宴已经备好,至于宾客是谁,就由你们自己决定罢!”话音刚落,庆忌如同被抽离了魂魄般晕晕乎乎晃悠起来,片刻之后才回复神智:“方才是主人来过啦?”

  “好一个封狼居胥,好一个冠军赛!”耶律延禧怒目圆睁,咬着牙捏碎了一颗寄灵珠。

  一个庞大深邃不见尽头的地宫顿时将这处偏殿笼罩其中,即便知道这是幻境,众人还是觉得阴风阵阵,寒意裹身,抬眼望去,只见得黑暗中:

  阴惨惨一道石板路,

  冷森森两名引路人。

  一黑一白两个人形傀儡站立在入口的大门处,白色傀儡高大壮硕,身高八尺有余,宽若城门,黑色傀儡身型纤细,只到白色傀儡的腰间一般高,却从上到下透露着刀锋般的寒意,两具傀儡五官俱全,无丝毫表情,从上到下都被光滑且厚重的金属甲块包裹,只在关节处露出些同样是金属制成的管线。

  这时从傀儡身后闪出一人,行礼后笑吟吟道:“某乃文判崔钰,需让诸位先行知晓,过了此路,便不再是常人,不惧生老病死,忘却喜怒哀乐,六道轮回再无瓜葛,另外,耶律竟途,你潜伏大颂多年,能让你来到这里,也该回去交差了。”那人身边的黑色傀儡闪现而至,一巴掌拍过来的同时,幻境随之消散。

  “陛下!这可是那颂国的巡卫?”萧乘衍急声问道。

  “大颂汴京地下宫,八朝九帝十二城。将闻巡卫遍天走,不教世间妖孽生!”耶律延禧咬牙切齿道:“我大辽建国二百年,国富民强,兵精马壮,却只能拿下燕云十六州,再不能向南占取中原!只因颂国近百年奇人异士凭空而生,层出不穷,还有这地宫巡卫,神秘莫测,种种手段都是闻所未闻,就比如这庆忌,朕只是在典册传说中了解一二,若不是朕的神垕功已经修炼到升界境,根本发现不了朕常用的一支狼毫笔,竟也是颂人安插多年的眼线!”

  庆忌尴尬的挠挠头:“陛下,庆忌本身毫无危害,现身之前也不能与外界有任何交流,所以才能在这奉天寺呆了五年才不被发现。”

  “朕知道,你愿意与朕说这么多,其实也是因为这五年的相处而生出了情感,朕不接你的书信,就是不想你消散于天地之间,你回颂国罢,去开封府,等一个叫萧挞凛的人,他定会进入地宫,你要尽自己所能帮助他,这是朕对你的请求,可否?”

  “萧挞凛!!!”

  “陛下,他真的还未死?”

  “萧秉书的推断难道确有其事?萧挞凛心向女真人???”

  萧乘衍虽未出声,但颤动的胡须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耶律延禧不顾群臣的疑问,也没有向萧乘衍解释,只是看着庆忌,庆忌叹了口气:“小妖怪我只是送封书信而已,并没想到要卷入这天下大势之中,早知如此,就不吵着闹着要来这里了,还惹得我那些兄弟姐妹不开心。”

  “你那些兄弟姐妹,为尊者何名?”耶律延禧问道。

  “为尊?我们妖怪之间倒没有甚么具体的排序,在狮驼岭中大家都亲如一家人的,只不过他们都怕一个大哥哥,我只见过他一面,他的名字叫应龙,很凶的。”庆忌说道:“我回去后自会向我家主人禀报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但能不能去帮萧挞凛,小妖怪只能听主人吩咐,还请陛下见谅。”

  “颂国今年这场冠军赛之后,世道必将要天翻地覆,鹿死谁手尚且未知,只要你们能忠于朕,忠于大辽,朕以辽国先祖之名发誓,定要带领咱们契丹人和辽国所有各族人,拼出一个光明大道出来!”耶律延禧面色凝重,但双目之中充满了自信和坚定,虽没有动用神垕功,但是做为一国之君的气势依旧浩瀚而出,众臣心中皆服,跪下齐声高呼道:“臣愿为大辽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大颂汴梁城,地宫入口。

  洛晴空呆愣愣的站在地宫门前:“这里怎么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啊?”

  “上次来咱们是走后门了!”秦明抬头望向城门上那个巨大的牌匾,上书‘鬼门关’三个大字,淡淡说道:“不管这个世界,还是咱们的泰拉星,古人就喜欢搞这些没必要的噱头,唬人一套一套的。”

  “在下文判官崔钰,我左边黑色的巡卫名叫范无赦,右边白色的巡卫名叫谢必安,今日想要进入地宫参赛的豪杰,这就是第一关了,确定你们的队伍已经来齐了?”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城门走出,面白无须,年纪看似不到二十,剑眉星目甚是俊美,手中握着一柄色泽温润的白玉尺,笑吟吟的对洛晴空几人说道,个人气质与身后阴风阵阵如同鬼蜮般的地宫格格不入,但是他身旁站的两个护卫,就有些不似人形了。

  “‘霹雳火’秦明,‘金枪将’徐宁,‘花和尚’鲁智深,‘小神医’安佳慧,还有‘吞天犼’洛晴空,飞地王庄队五人,已经全部来齐!”秦明扫了一眼范无赦和谢必安,心中已经有了些准备,这二“人”看起来,已经是应用到了泰拉星的的科技,但他心中毫无惧意,朗声向崔钰回道。

  “花,花和尚?谁给俺起的这个绰号啊!”鲁达一听就急了,却被旁边的徐宁一把拉住在他耳边说道:“你现在已经是大相国寺的和尚了,不给你起个花和尚的绰号,以后你喝酒吃肉就是犯戒,这绰号可是我三天三夜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才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你就想想你师父的禅杖打着疼不疼罢!”

  鲁达虽然听不明白,但是听到不叫这个绰号就不能喝酒吃肉,还要挨师父的毒打,顿时不再呼喊,也小声回道:“徐大哥,你对俺好,俺鲁达记着了。”

  秦明懒得搭理这两个二波一组合,抬手行礼问道:“敢问崔大人,不知这第一关该如何能过?烦请将这规矩讲解一二。”

  崔钰还了一礼:“大人的称呼崔钰可不敢当,这五路巡卫之中只有各卫的都督才能担得大人的称呼,至于更高的,崔钰可是都没见过,诸位已是巡卫中人,咱们以后只管以同僚相称,不过冠军赛须得一视同仁,这一关的规则,崔钰能说与诸位听的,就是在一炷香内不被他二人打死变可,在下只是旁观,不会插手,请!”崔钰摊手,示意秦明他们的对手,就是身旁的两名护卫。

  秦明愣了一下,范无赦和谢必安这两具人形傀儡甚是诡异,也不知战力如何,但在他看来自己的团队五人打对方两个,无论如何都是占尽了便宜,可还没来得及再说话,谢必安庞大的黑色身躯陡然而动,如同狂暴的犀牛般冲向几人,直接抡起拳头砸下,巨大的灵压竟将众人困在原处无法动弹,唯有洛晴空肌肉蠕动扭曲,突破禁锢双拳高举迎了上去。

  洛晴空这一招破开了对方的灵压,其余人顿时身上一松,徐宁双枪在手无视谢必安,却向一旁的空处刺去,叮的一声轻响后范无赦的身形显现出来,双手小臂上的盔甲格开了徐宁的枪刃,脚步晃动正要再次消失时,秦明抬起手中火铳一枪打来,范无赦仓促间只能抬起一只手臂挡下,坚硬的臂铠被这一枪竟然被弹丸打出了拳头大的凹陷,而且因为冲击力向后趔趄着退了两步,洛晴空挡下谢必安的一拳同时向后躺倒,抬脚就踢在谢必安胸口,用的正是周侗传授的借力打力。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荒原之上,一支车队正在缓缓而行,完颜宗弼自己驾着一辆马车,身后放着的棺材之中所盛放的就是萧挞凛的尸身。他看着越来越大的雪花,道路已经开始有些难行,拉上兜帽正要下令安营扎寨,准备生火过夜,却忽然心生警兆,一股庞大的灵气波动从身后传来,他丢下缰绳还来不及取出长枪,就咧着嘴巴惊讶的看着那副棺材的盖板弹飞后碎成片片木屑,本已经死透的萧挞凛缓缓坐起,胸口塌陷的大洞不知何时已经复原。

  “前方就是颂国境内了吧,再扮作死尸就混不进去了,宗弼,有吃的么?我饿的紧了。”

  萧挞凛从棺材中一跃而出,仰着脸站在漫天的大雪中,深深的吸了寒冷的口气:“大颂,我萧挞凛终于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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