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修士看到赵长烟这么说，暗暗吞了一下口水，便不再推辞，反倒是说：“不怕道友笑话，小老儿上次喝灵茶，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赵长烟道：“如此的话，前辈尽管饮用，不够还可以再要。”

  赵长烟心想：我根本就没喝过灵茶，怎么会去笑话别人？

  另外，赵长烟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对方是个知进退的。否则，赵长烟也不会这么好说话。

  年老修士微笑点了一下头，说：“够了，够了。而且，道友不要叫我前辈了。我姓胡，熟悉我的人，都叫我老胡头。我修为平平，蹉跎一生，实在算不上是个修士。活着，平白浪费灵气罢了。”

  赵长烟道：“前辈如何这样说自己呢？且来饮茶。”

  说着，他给老胡头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茶，示意他饮用。

  赵长烟自己也喝了一口。

  茶水入口，确实有种茶叶的清香。清香之中，还有淡淡的灵气萦绕在口中。

  这点灵气对赵长烟来说微不足道，根本不能增加他体内的灵力，但也算有些风味。

  老胡头一口茶水咂摸了许久，才意犹未尽地咽了下去，感慨道：“这坊市之中的灵茶，其实只是一些灵茶的碎屑，掺入了凡人喝的普通茶叶。所以，这滋味也只能算是一般。不过对小老儿这样的潦倒之辈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享受了。今日若非道友慷慨，小老儿入土之前能不能再喝一口灵茶，都是未知。”

  赵长烟忙说：“谈不上。”

  老胡头凝视了赵长烟一会，才说：“恕老头儿冒昧，道友虽然年龄不小，但是进入修仙界还不算太久吧。”

  赵长烟心中有些警觉，但面上不显，问：“前辈是如何看出来的？”

  老胡头笑了笑，道：“之前你说你师父给你灵石，我就看出来了。以道友的年纪，早就应该在修仙界行走多年了，哪里还需要长辈看护？我当年初入修仙界的时候，比你年轻多了，大概十六岁吧。从那时候起，就摸爬滚打，糊里糊涂过了这一辈子。”

  赵长烟心中有些自嘲，没想到自己自作聪明的一句话反而泄露了根底。

  当然，他猜测老胡头从他喝灵茶的样子或者其他方面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只是对方没有言明罢了。

  老胡头又品了一口灵茶，才说：“老头儿我如今六十七岁，已经在修仙界混迹了五十一载，眼光是有的。不过你知道我是什么修为吗？”

  赵长烟摇了摇头。他感觉对方的灵力波动并不强，但想到对方修炼了五十一年，也许有什么办法遮掩自己的修为，所以不可能猜出来。

  老胡头苦涩地说：“我一直都是炼气初期啊！五十一年，辛辛苦苦，几乎没有享受过多少安逸，却也只是炼气初期……”

  赵长烟有些震惊了。他没想到，竟然有人会连续五十一年在一个最初级的境界打转转。

  老胡头用已经有些破烂的袖子抹了一把浊泪，对赵长烟歉意一笑，道：“哎，一不小心触动了心酸事，又让道友见笑了。”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之前老头儿和道友也说过，我坏就坏在这一张嘴上。当年，我三十多岁时，遇到了孩子她娘。她也是个散修，修为和我一样都是炼气初期。我们情投意合，一起四处闯荡，后来有了个孩子，骨相很好，是六品。我们便打算要把孩子送入一个大宗。那时候我年轻气盛，觉得一般的门都配不上我孩儿。”

  他端着茶杯，眼神呆滞，言语越来越低沉：“谁想到，一个门的长老看中了我孩儿，要收他为徒。我若是婉言拒绝也没什么，偏偏我不仅毫不客气拒绝，还在私下里评论，说这个门实力不怎么样，里面的长老修为也是平平。不料，这些话恰好被那个长老听到了。”

  说到这里，他的话语明显有些哽噎了：“当天晚上，那人就来到我家，径直杀了我孩儿。孩儿他娘为了给我一线生机，死死抱住那人的双腿，最后也……”

  赵长烟听了这段叙述，内心中也是为之悲悯。

  若是未进入修仙界之前，他听了这样的事只会觉得荒诞，不过现在他确信，修仙界中确实会有这类事情发生。

  有时候，实力弱、没背景就是罪过。

  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老胡头。

  有些时候，安慰的话语都是多余的。很多时候，振作起来只能靠自己，而不是他人的言语。

  老胡头难过了许久，才歉意地说：“哎，老了，这些酸苦的事，平日里都憋在心里。今天遇到了道友，忍不住就絮叨起来了。”

  赵长烟问：“那恶人如今怎么样了？”

  老胡头道：“人家还是好端端地做长老，而且听说他有个儿子，就在这冰蟾宗里。老头儿我这么多年四处游荡，在很多遗址里碰运气，多少次死里逃生，就希望撞上大运，能够提升修为，为那苦命的娘儿两个报仇。可我真的是废物，修为始终不得寸进。这辈子，眼看是报仇无望了。”

  再次抹了一把眼泪，老胡头才道：“哎，我怎么说这些啊！”

  虽然这么说，但是老胡头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这段悲伤的往事中挣脱出来。

  赵长烟除了给他倒茶，并没有说什么。

  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话，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当悲伤又再次被深藏在心中，老胡头强装笑颜，对赵长烟道：“道友想知道火蜥蜴的事情，我便直言相告吧。那火蜥蜴背上的印记，并非是什么火焰烘烤的痕迹，而是被人喂养了一种药物，强行提高火蜥蜴的实力留下的。那火蜥蜴虽然能够喷火，且威力不凡，但可以肯定，是靠药物催起来的。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这火蜥蜴就会经脉绷断而忘。死之前，还可能药毒发作，狂性大发，甚至连主人一起攻击。所以，万万不能买。那个女娃儿，大概要上当了。不过老头儿吃了太多这张破嘴的亏，不敢当着那摊主的面说啊！”

  赵长烟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这种门道。他同情老胡头遭遇的同时，不禁又对老胡头丰富的阅历深表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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