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揣着事儿的霍秀秀第二天一大早就背着小挎包出门直奔城里。

  丽娘在信里说，她们一共九人，将全村剩下的银钱和粮食都搜罗起来，一起去万合讨个公道。

  路途遥远，船运又停了，她们只能靠走路和搭车。

  她玩笑说实在是银子太少了，那些遭天谴，烂屁股的倭人坏的很，糟蹋了很多粮食，银钱也没剩下多少。

  就是船运不停，她们也不够银子坐船去万合的。

  反倒是靠两条腿走，还能省点。

  她说路上见了许多人，看了许多不一样景儿，每回看到有山，她们都会去扒拉些野菜填肚子。

  外头天地广阔，可她们还是喜欢红松村那一亩三分地。

  太辽阔了，总是害怕，太繁华了，总有些不自在，她们这样的人就该一辈子在山间待着。

  她说天冷，行路艰难，大家心里憋着股气硬撑着，这么拼命却还是有人撑不下去病倒了。

  也不知是太过伤心还是原就受了伤，一行九人，路上便死了四个，到了万合，又死了一个。

  家里人都没了，受此大辱，如果不是想求个公道，只怕早有人自缢了。

  她们几个出来时就说好了，若是有人死了，就直接烧了，谁都不准将骨灰丢下，日后回了红松村，总要和家人葬在一起，齐齐整整的到下头团聚才好。

  她问霍秀秀，如果人死了，烧的只剩灰了，还能不能去地府？下辈子能不能投胎？

  她说她们已经到了万合了，就是不懂告状要去哪里告，是去衙门还是如何？

  若是官官相护她们又该如何？

  她说准备在京里打听打听，顺便赚些银钱，回来的时候怎么也要坐一回船，再也不要走路了。

  她的一双腿都肿了一大圈，碰一下就痛。

  她问霍秀秀自己若是挣不着钱，等讨了公道回来，能不能借些银钱给她付车马费，顺便再请她吃个饭。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瘦的胸前两坨肉都干瘪了，比霍秀秀上回见着的时候小了不少……

  霍秀秀是一边哭一边笑的赶路，她不喜欢这样的信，明明丽娘说的好像很有趣。

  天寒地冻，她们好不容易找到些能绿叶的东西，却不认识，只好一锅煮了全吃下肚，幸好没什么事儿。

  她们还在路上抓野兔子，差点摔到雪坑里去，幸好人多，拉了一把，还吃上了香喷喷的烤兔肉。

  她说也是不枉此行，多认识了一样能吃的东西，雪地里抓野兔的本事更上一层楼。

  可霍秀秀却忍不住心疼和担忧，比第一次见到丽娘的时候心疼百倍。

  霍文才上学的书院女子不得入内，此时正是上课时间，门房见她哭的眼睛红彤彤，又收了她的铜板，便说瞧她可怜，等下了课帮她去叫人。

  霍文才还当家里出什么事了，提着袍子跑出来，就看到素日开朗明媚的妹妹双手抱膝，小小的身影蹲坐在角落。

  莫名有些倔强又有些可怜。

  他的脚步有些停顿，一时间猜不到家里出了何等大事，心乱如麻：“秀儿…”

  霍秀秀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的回头，嘴巴一瘪，眼泪又掉了下来：“大哥。”

  “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霍秀秀一边摇头一边随手擦掉突然不值钱的马尿：“丽娘，丽娘来信了。”

  “还好还好…”霍文才听到不是自家人先松了口气，随后反应过来，抚胸的动作一顿，惊疑不定：“丽…！”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往四周小心的瞧了一圈，发现门房一直在偷偷看他们，赶紧将霍秀秀扯到僻静处，才小声问道：“红松村…那个？”

  情绪稳定些的霍秀秀已经停止了哭泣，重重点头，从小挎包里取出信递给他：“嗯，昨天有个人送来的，说是正好从万合回清华县，丽娘托他带信，她们几个跑万合讨公道去了。”

  霍文才接过信，一目十行飞速看完又小心的收起来还给她：“这事儿你没跟别人说吧？”

  “没有。”霍秀秀再次收好信，眼里是抹不掉的担忧：“丽娘她们会不会…出事？官官相护，她们这样直愣愣的往万合闯，要是…要是碰上刚好与这事儿有关的…”

  霍文才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应当不会，这事儿她们应当是告成了，今个儿一早，便有人来跟书院的学生悄悄打听那事儿。”

  “找你的？”

  霍文才点头又摇头：“应当不是特意找我的，书院里几个当时跟着一块儿闹事的都找了，至于我，约是知道我是石头村出来的，便多问了几句。”

  他们那边五个村，虽然内部有鄙视链，但在外头看来，可以算作一捆了。

  找霍文才问问话打听打听应当也是顺便。

  “我看打头儿那位公子，十分富贵，听有见识的同窗说，他身上的衣衫不显，但脚上那双靴子却与咱们这儿不同，应当是万合那边来的。”

  霍文才说完有些奇怪道：“可不知为何，我觉得那位公子有些眼熟，好似不知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见了人都没想起来，霍秀秀这个没见到的哪里会知道？

  “人有相似，大哥，丽娘若是告成了，她们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吧？”霍秀秀只想确定这点。

  封建王朝，普通老百姓的命最不值钱，这也是她一直没想过要干什么大事的主要原因。

  做大生意挣很多钱有什么用？有权有势的一句话，可能连命都要搭进去。

  若是国家缺钱，头一个被打主意的也是商户。

  她就想有点小钱，偷偷的、悠闲的过自己的舒坦日子。

  霍文才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但霍秀秀这个样子，显然得先安慰好：“自然无事，告成了若有人再出手害她们，岂不是自己跳出来找死？”

  这时代的法律制度她几乎一概不知，不过霍文才好歹是读书人，还中了秀才，总会懂一些。

  他这么说，霍秀秀眼下也只能信了。

  “那，大哥，咱们一块儿去吃点东西吧。”有人一起分担之后的霍秀秀感觉肚子有点饿了。

  眼下也是霍文才的午饭时间，哪有不饿的：“行，大哥带你吃面去！”

  兄妹俩刚走过书院门口，杨昊就带着人从里头出来，一身读书人的装扮，抬眼正好看到霍秀秀的侧脸，瞳孔微缩，忍不住喊道：“烧烤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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