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秀秀刚才虽说要自己先走，但真到了门口，却也还是跟着一块儿进来了，自打那一晚杀倭人之后，她就再没有来过。

  她的喉头有些哽咽，莫名有些呼吸困难，她使劲吞了一口口水，微微仰起脑袋：“杨大人，您说，倭人上岸的地方离我们这儿这么远，官府明知道倭人流窜，为何不告诉我们？若是提前有个准备，也不至于死这么多人。”

  杨昊自幼锦衣玉食的长大，见识了不少高门大户里后宅内院的阴私手段。

  但跟眼前这一切比起来，都过于小巫见大巫了。

  他缓了缓才慢慢道：“其中内情，尚未查清楚之前，不能与你说太多。但这事儿我定会彻查到底！”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脏污的纸钱，带来些呜呜之声。

  仿佛是有人在哭泣。

  气氛沉的能滴出水来，在甘泉村村口，霍秀秀突然停下，说道：“当时倭人流窜，我们村是知道的，我去城里正好撞见海边几个村子的人在医馆。他们长年累月受倭人的骚扰，一直都有准备，因此伤亡的倒是不大，回来之后我和村长说了这事儿。当时快过年了，我们都当这事儿跟我们离得远不会有什么关系。”

  她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懊悔：“后来若不是我三叔去镇上路过红松村发现不对劲儿，回来与我说了，只怕死的人还要更多一些。当天入夜，我和村里的叔伯就偷偷溜过来想看看情况，就已经来不及了……”

  说到最后她有些哽咽，杨昊在哄女人的事情上有些经验，但这事儿跟以往不同：“你们也都只是普通百姓，还是要找官府来才是。”

  霍秀秀却突然抬头盯着他：“那天夜里发现不对，我们就派人去镇上找守兵了，您说为何到第二日天色大亮才来人？从我们这里到清华城虽远，可到镇上，却是近的很。”

  杨昊心头一跳，虽说已经想到这事儿跟军方也有些干系，可这时候真的听到，他却还是忍不住寒毛直竖。

  若是整个清华的官场和军方都勾连起来…

  霍秀秀适时提醒：“杨大人，真想把这案子一查到底，您这身板只怕不够。”

  “咳咳…”杨昊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呛住了。

  他的小厮赶紧上前给他拍背，训斥霍秀秀：“放肆！怎么跟我家公子说话的！无礼村妇！”

  这狐假虎威的东西霍秀秀压根不想搭理，上回买烧烤就看出这是个欠揍的。

  “杨公子，我家中还有事，便先走了。”

  她走的干脆利落，完全没有给杨昊再说话的机会。

  护卫看着她的背影问道：“大人，可要将她抓回来？”

  杨昊抬头，挥开小厮，径直走向甘泉村：“抓个屁，走。”

  接下去连着好些日子，霍秀秀都没有再去城里，老老实实在家做监工，和杨昊说好的辣椒种子也不了了之。

  她总觉得杨昊虽有一腔热血，也有为民做主的心，但清华这摊子事儿，不是他能解决的。

  如果走的太近，只怕会影响到自己。

  在没有一个能力和身份都能办的下这个案子的人出现之前，她不想掺和进去。

  而清华城里，踌躇满志的杨昊确实如她所料，并不顺利。

  清华县令汪文华是个手段圆滑的老油条，咬死了自己当时派人到各镇都通知过了，让杨昊自己去查便可。

  杨昊一查之下，清华县境内所有镇子却无一处得到过通知，唯独靠着海的那几个村子，因为倭人就是从他们那边上的岸，自是知道的。

  等他再去问汪文华之时，汪文华已经干脆利落的推了两个替死鬼出来，随杨昊处置。

  他说的有理有据，毕竟一县之主官，不可能事事都自己亲自去一处一处通知，交给了手下人，手下人却没当回事，无论如何这主责都到不了他的身上。

  汪文华交出两个替罪羊的同时，直接往万合送了一份请罪书，他有罪，罪在识人不明，用错了两个人。

  这样一来，撑死了他也最多就是革职。

  两个替罪羊也最多就是秋后问斩。

  杨昊哪里肯如此轻易就放过他？他觉得这里头肯定还有更深的问题自己没有查出来。

  “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小厮跟着他整个清华县，各种犄角疙瘩到处跑，两条腿都快跑成软面条了，就这案子都没办下来，此时也是一脸的苦相。

  杨昊没有说话，脸色沉沉，两手捏拳，他在万合顺风顺水，跟着御史台的同僚上官们这里参一本，那里参一个的，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憋屈的时候。

  护卫想起丽娘不禁有些着急：“大人，此事绝对另有隐情，咱们不能如此就将这案子草草结了。”

  杨昊再好的涵养都憋不住骂娘：“我能不知道有问题？证据呢？咱们办案要讲证据吧？御史台上折子也要证据吧？我爹那头也要证据吧？”

  可不就是没证据么？要是有他们还在这里跟老母鸡难产似的咯咯咯哒的做什么？

  护卫愁眉苦脸的好一阵子才试探着提议：“大人，要不您给范大人去封信？”

  杨昊不满的瞥了他一眼：“你是觉得我查案子不行？”

  嗨，护卫心里可不就是这么想的么？这事儿就不应该他家大人一个人来，御史台也不是没有擅长查案子的，偏偏这事儿是他家大人碰上的，自告奋勇的非要来，范大人和杨侍郎都想着给他一个磨炼的机会。

  哎......没想到这磨炼，有点大了。

  “少爷，要不，小的晚上陪您一块儿去清华县衙.......”小厮眨眨眼，想到个主意。

  杨昊秒懂：“你是说，咱们.......”

  护卫横了一眼小厮，只觉得这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人，不可以身涉险呐，县衙有人把手不说，那里头的布局咱们也不清楚，东西藏在哪里也不知道。贸然行事，只怕会打草惊蛇。”

  他说的极有道理，可杨昊这些日子被汪文华仿佛遛狗似的，逗得团团转，早已没了耐心不说，还十分迫切的想要找点证据出来，把这案子尽快了了。

  虽有危险他却也顾不得太多了，当下就站起来一拍桌子：“今晚上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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