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很莫名的感觉。

  明明齐愿的眼前一片黑暗，可他那远超常人的精神力却时不时就会告诉他，有些地方就是要比别的地方更黑一些。

  于是齐愿愣住了，情不自禁地想要探究起那深海中游弋的阴影。

  瞬息间，一阵恍惚袭来。

  他看到了，不，那并不是看，而似乎是某种更高层面的接触，在这一瞬他得以窥破那名为现实的帷幕，揭露出那黑暗的本质。

  但齐愿根本说不清这一刻他究竟发现了什么，他只感觉到一堆在快艇周遭形成的细密气泡，每一个气泡之上都仿佛萦绕着犹如实质的破灭气息，层层厄运缠绕其上，令它们在深海的黑暗中闪耀狂乱的光。

  层层气泡堆叠扩散，隐约勾勒出一个与快艇并行的庞然大物。

  无以端详祂的全貌，似乎祂从来就并无实体，也无从感知祂的细节，仿若祂本质便一片迷蒙。

  只是忽而，在一阵朦胧之中，层层叠叠的气泡开始扭动，逐渐呈现出诡异的质感，犹如玉石又形同血肉，继而又在齐愿的感知中化作了一双双无机质的狰狞瞳孔。

  深渊的巨兽在注视着他！

  那是搅动着海水的君主，游弋于黑暗的皇帝。

  一瞬，齐愿明悟了，原来不是自己发现了祂——而是祂看到了自己！

  就像是渺小的虫豸万幸之间得到了高贵者的瞥视那样，尽管那瞥视如此短暂，就像是被偶然吸引了注意力，伟大的存在游弋于黑暗，偶然向某个事物投来匆匆一瞥，而后又意兴阑珊地收回。

  当气泡悄然消散，只留下仰躺在地，汗出如浆的齐愿，浑身抽搐着，就连瞳孔都开始不自然地发散。

  直至白羽涅将他的脑袋托起，强行往他嘴里灌了半瓶水，齐愿才稍稍回过劲来，大口喘息。

  和以往任何的濒死和恐惧都完全不同，这是一种面对上位者的无力，那一刻齐愿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仿佛遇到了洪水猛兽一样，在挣扎着逃跑。

  “都说了不要乱看！”

  白羽涅严厉的话语终于让齐愿回神，他强行压抑住浑身痉挛的肌肉，艰难吸气：“那到底是什么玩意！我刚才……”

  “不要去回忆！”在齐愿话没说完之前就被白羽涅强行打断。

  “忘了刚才看到的一切吧，这里是深境和现世交叠的区域，经常会有某些源于深境的诡异东西游弋到这个地方。”

  齐愿无奈苦笑，说实话他已经记不太清刚才的景象了，当那一抹瞥视消失，他脑中的记忆也在一并飞速消退，只余那一道威严的目光残留。

  “没办法，有时候事情的发展我不是很能控制。”缓了半天的齐愿爬起来坐到椅子上，毕竟哪怕自己耐住了好奇心不去看，也架不住那玩意主动来看自己不是？

  而白羽涅则则是无奈摇摇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倒霉，第一次来就碰上这种事。”

  “或许是我太帅，太引人注目了吧！”齐愿叹息着。

  “……”

  白羽涅瞥了他一眼，收回自己伸出的手，既然还能说垃圾话，想来问题不算很严重。

  而前面的驾驶员似乎是见得多了，对这种事情也见怪不怪，象征性地安慰了两句，表示了一下这是常见状况，并不属于他们公司的责任云云就继续开船了。

  似乎是通讯确实受到了某些影响，直至半天之后，齐愿的耳边才传来虞青羽的惊呼：“你那边发生什么了？信标显示你刚才灵魂都差点直接碎掉了耶！”

  齐愿翻了个白眼，扯动嘴角，“没什么的，只是本地帮派太热情好客了而已。”

  这次干脆就没有了任何回应……

  ……

  快艇中陷入沉默。

  白羽涅沉思着一言不发，而暂时患上了深海ptsd的齐愿现在则一眼都不敢往外面看了，一门心思地盯着快艇的地板，数着上面的纹路。

  沉寂中，时间很快过去。

  理所当然的，当快艇从暗流中跃出，也经历了一番剧烈抖动，但已经有所准备的齐愿早早就将安全带系好。

  而随着快艇的迅速上浮，正前方那一抹源自海面的微光便越来越亮，直至某一个瞬间，齐愿听见了雷声。

  仿若贯通天地的惊雷炸响，接着伴随着震荡，快艇破海而出！

  一瞬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首先入目的是光，在脱离深海那幽寂黑暗的环境之后，齐愿还是第一次觉得即便是阴云之下的光芒也如此美好。

  其次是雨，仿佛海洋倒灌一般的倾盆大雨，密集的雨珠连成了线，拍打在海面上惊起连绵不绝的巨响。

  有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整个海面，那一瞬间的光明，短暂而又强烈，将黑暗驱散，却又迅速被阴云吞噬。

  并没有被这几乎覆拢了一切的暴雨所震慑，因为刚才那转瞬即逝的电光照亮了不远处掩于雨幕中的更加宏伟的巨物。

  好像是一艘巨轮，可随着快艇的飞速靠近，齐愿才能渐渐看出，那更像是某种海上平台，无数根数十米粗的钢柱自平台底部延伸而出，深深扎根于深海，用以支撑着整座平台屹立于海面之上。

  而那平台之上，则是宛如山峦的般层层堆叠的钢铁建筑，看上去杂乱无章，仿若随意堆砌，但建筑与建筑之间却铆合地严丝合缝，偶尔还能看不少人员穿行其中，犹如奔行在钢铁巨兽的体内。

  很快快艇停于举行平台下方的海港，在这个地方，齐愿尽力仰头却也没办法看见上方建筑的顶点，就仿佛这座海上要塞已经联通了天际一般。

  “行了，两位旅客，已经到站了，请有序下船，不用担心，账单将由社保局统一支付，万界出行竭诚为您服务，别忘了打个五星好评哟！”

  将齐愿和白羽涅送到地方后，那位驾驶员大哥一脸笑眯眯地说着广告词，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再次转身离去，重新扎入海中。

  留下白羽涅和齐愿站在码头，等待工作人员前来。

  “这是一座海上要塞吗？”齐愿喃喃低语环顾着这座钢铁的堡垒，她对这一路的见闻已经有些麻木。

  但白羽涅听到只是嗤笑一声，摇摇头：“这还远远达不到要塞的程度。”她回过头，注视着无时无刻不在肆虐着风暴的海面。

  但神奇的是无论多么强大的浪涛和风雨在靠近这座平台周围都会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消弭于无形，就像是难以触及一样。

  注视着这些，白羽涅回过神淡淡开口：

  “充其量，不过是一座前哨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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