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顾银韵皱眉瞪着黑衣人。

  顾钰却是一脸淡定，好似知晓来者的身份。

  只是他仍陷于顾银韵那一段坦白之语带来的强烈触动中，扫一眼黑衣人后，并未说些什么。

  黑衣人看上去不是刺客之流，更像是翊府派出去执行任务的、类似于暗卫一类的存在。他像是有话要向顾钰禀报，却碍于顾银韵在场，不好开口。

  碍事的顾银韵被瞪了一眼。

  顾银韵莫名其妙，气结于胸，心道这暗卫好生嚣张，怎么上来就瞪她，蛮横不讲礼数。

  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想要训斥两句。

  却没想到暗卫变脸比翻书还快，她刚看过去，黑衣人便收了臭脸，反而一双眸子弯了起来，面罩下的脸像是在笑。

  “这位是小姐吧？”黑衣人道。

  他下意识夹起了声调，凛冽的音色愣是变得轻柔无害，就像是在和小孩子交谈一般。

  顾银韵愣了愣：“应……应该是吧。”

  她自己都有点不确定了。

  “果然是小姐。”黑衣人话语间带上了笑意，“多年不见，小姐已经长这么大了。可恨上次小姐出嫁，属下有任务在身，没能送小姐出门。”

  “呃。”顾银韵噎了一下，反问，“你们出一次任务，都要耗费数年光景么？那这一次，你从何处来？”

  黑衣人歪了歪头，半晌才理解顾银韵话中的意思。

  他失笑：“属下从京城来，平日也是在京中执行任务，少则三五日，多则数周，倒没有以年计的。至于多年未见小姐，是因为属下不常有机会见罢了。”

  黑衣人熟稔亲切的语气让顾银韵想起她与姜也初见时的场景，可是……

  “我瞧你也没多大呀？”

  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两三岁没断奶的小孩，光着屁股满街跑的年纪。

  “属下虚长小姐两岁。”黑衣人答。

  他果然不比她大出多少。

  “那我们小时候经常见面？”

  顾银韵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原主的记忆本来就不大清晰，再加上是小时候，就更想不出来了。

  很长时间没有追溯过往，她惊讶的发现，不仅原主的记忆模糊不清，独属于她在现实世界的那些过去，也逐渐褪了色。

  她仿佛被这个世界同化了。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顾银韵，土生土长，而穿书前的种种，不过是她的一场大梦。

  庄周梦蝶，亦或蝶梦庄周？

  她分不清了。

  “属下是顾大人从难民堆里捡出来养在府里的，算是从小伴着小姐长大。只可惜后来……”

  “顾隐，你的话太多。”

  沉默良久的顾钰忽然出声。

  黑衣人话说一半，被迫中断。他觑着顾钰不善的表情，无奈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顾银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名黑衣人，他也姓顾。

  顾隐……

  结合他的出身来看，他就如同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半个哥哥。

  “有什么事？”那边，顾钰沉声问道。

  顾隐是他安插在皇宫内最隐秘可靠的一枚棋，轻易不会动作。他既寻到灵寿镇来，就定然是宫中出了大事。

  宫里的腌臜事情，顾钰通常不希望顾银韵接触到。可是听过她刚才的坦白……

  顾钰最终没有把顾银韵支开。

  反倒是顾隐面露犹豫，频频看向顾银韵，然后又看回顾钰，像在暗示些什么。

  “让她留在这儿吧。”顾钰叹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妥协意味，“小丫头长大了，好奇心重，什么事都想听一耳朵。”

  顾钰这样说，顾隐也只好跟着妥协。

  他微不可闻地轻叹：“是有关太子殿下的事，殿下受了重伤，恐有性命之危。上午皇帝急召六皇子回京，听说是要给季寰续命。”

  “让六皇子去？”顾钰拧起眉头。

  六皇子不是什么正经医者，只偏门左道习的多些。这些天之所以劳烦他照看银韵的病，是因为灵寿镇上没有更好的选择。

  可京城里名医如云，皇帝不该求到六皇子头上。

  除非，是季寰的情况实在严重，到了需要死马当活马医的地步。

  电光石火间，顾银韵也想通了其中关窍。

  她在听到季寰受了重伤时便恍惚了一瞬，现在听出季寰沦落到靠六皇子续命的地步，顿时煞白了一张小脸。

  “季寰他……快要死了？”

  不可能！

  他是这本书的主角，这个世界的主角，他怎么就快要死了呢？

  是因为她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故事走向，所以季寰才要为此付出性命吗？

  顾银韵抬起手，怔然按住心脏的位置，那颗心似乎又出现了她逃离灵寿镇时的症状，但却并不是痛苦的，而是……钝钝的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像一团死肉。

  “银韵！”顾钰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

  他后悔不及——若早知顾隐带来的是这样一则消息，他说什么也要把银韵赶出这个房间。

  顾银韵转动脑袋，双眼无神地看向他。

  她的脑袋空空的，只在看见顾钰的刹那，忽然想起他与季寰站在截然相对的两面。

  于是她僵硬地笑笑：“抱歉，我不是在担心他。”她嗓音沙哑，“季寰死了，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对兄长而言，这也是少了个大麻烦。”

  顾钰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担忧地捧住顾银韵的脸：“银韵，我从未想过让季寰死。你也不必在我面前……”

  强装出一副懂事听话的样子。

  他倏然意识到，自己做出的错误决定，不仅是留银韵在这里听顾隐带来的噩耗，同时也包括更早些时候，草率地将银韵嫁进太子府。

  还说什么“可笑的儿女情长”，她这分明是……对季寰动心了。

  顾钰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银韵，你听好，季寰是老皇帝唯一的继承人，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老皇帝也不会放他轻易死掉的。”

  “可是，还有三皇子和六皇子呢？”顾银韵听不进去，怔怔反问。

  “六皇子病得快死了。”顾钰答，“至于三皇子，他脑子有病，皇帝不可能选择他。”

  “哦。”顾银韵闷闷地垂下头，想了想，继续为自己辩解，“我……我不是担心季寰，只是突然听说这个消息，有些意外。”

  她强忍心中酸涩，垂眸拨弄着指甲。

  “我不在乎季寰是死是活，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兄长，您别……”

  说着说着，一颗泪掉落在手背上，她迅速擦去，不敢让顾钰看见。

  而顾钰看她这样，内心没有宽慰，只有疼惜。

  “可是哥哥在意。”他轻抚顾银韵的后脑，与她额头相抵，“想回京城的话，就回去吧。正好顾隐顺路把你带回去，让晟夏也跟着。”

  顾银韵眨眨眼睛，不让更多的泪水滑落下来。

  她悄悄哽咽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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