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爱娣感到手腕处的力道，又见王水发给自己使眼色，想起两人商量好的对策，对小六不能一味的强硬。

  她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却因为行动跟不上想法，显得脸上肌肉很扭曲，显得非常怪异。

  王水发挡在她前面，和蔼可亲的说：“小六，我知道在外面不容易，穷家富路的道理我和你妈都懂，但你是给单位干活，总不能让你自己出这个钱吧？”

  杨爱娣：“就是，凭啥让你出钱，这不是欺负你吗？”

  王小六心知这事无法说假话，“不是让我出钱，而是先由我垫付，到时候单位报销。”

  杨爱娣急三火四的问，“啥时候报销？等报销了，你把钱拿回来，交给我，不许你乱花。”不知不觉间，她的口气又变得强硬了。

  王水发清清喉咙，“你看你这人，小六才回来，哪能这么快报销啊？咋也得过几天。”

  王小六见他俩说的热闹，不甘被冷落，“其实报不了几个钱。”

  “为啥？”王水发和杨爱娣异口同声。

  说完后，王水发觉得自己失态了，缓和口吻：“为啥报不了几个钱？”

  杨爱娣：“要是这样，你去跟你们领导说，以后咱不出去了，谁爱去谁去。”

  王水发没吱声，显然是同样的心思。

  王小六跟他们详细讲解内情：“出差只报销吃饭、住宿和车票钱。”

  他隐瞒了单位给的补助，“这些本来花不了多少钱。”

  “那你的钱花哪儿去了？”杨爱娣觉得自己要疯。

  王小六笑着说：“给领导买礼物了。”

  “啥？你说啥？”杨爱娣怒吼，“我看你就是欠削，还给领导买礼物？明天要回来，不，让他给钱，否则我——”

  王小六微侧着脑袋，笑容满面的问：“否则你要干啥？”

  不知为何，杨爱娣总觉得王小六那张笑脸，透着阴森古怪。

  她无意识的打了一个激灵，脑子里回忆起一个片段，王小六两眼发直的对她说：“我要进山，山里有人在等我。”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让人目不暇接，杨爱娣早忘了，王小六身上有脏东西的问题。

  此时见到王小六古怪的笑容，她倏然记起了被她忘到脑后的事情。

  杨爱娣抓着王水发的胳膊，声音颤抖着说：“老头子，老头子，你快看小六的笑，咋这么渗人，是不是那东西还没走。”

  “啥东西没走？”王水发刚开始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不能吧，我看小六挺正常的。”

  杨爱娣不放心，“你看看，我给小六的符，还在不在他的脖子上。”

  王水发仔细瞧了瞧，由于衣服领子的遮挡，看不清楚，索性直接问：“小六，你妈给你的那张符，你还戴着吗？”

  王小六一副傻傻的模样，“啊？！”继而恍然，“啊，那个符啊。”说着用手去摸脖子，又摸摸衣兜，“哎呀，咋没了。”

  王小六忍笑忍到差点内伤，他以前咋没发现，他爸他妈这么逗。

  王水发马上催他去休息，“你出去半个月，肯定累够呛，先去睡一觉，等睡醒了，咱们再聊天，去吧。”

  王小六见好就收，立马开溜，“好的。”

  王小六一走，杨爱娣才敢出声，“老头子这可咋整。”

  王水发：“别怕，等晚上你再去找李婆子，让她帮着想想办法。”

  想起李婆子的神通，杨爱娣心里安定了不少。

  王小六一觉睡到晚饭，被叫醒的时候，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好半天才想起，这是自己家。

  蓦地，王小六笑了一下，笑容里有自嘲，有不屑，还有一点点酸涩，无论他多么讨厌这里的一切，多么的想逃离这里，但内心深处，依旧觉得这里能让他安心。

  “别啥发呆了，走，吃饭去。”王小五推推他的肩，“今天有炒鸡蛋，咱妈说是特意给你炒的。”

  王小六笑了，“那我得去尝尝。”

  因为正在秋收，下工的比较晚，外面已经黑了，所以饭桌摆在了老两口的屋子里。

  王小六一走进屋子，顿时引来众人的注目。

  杨荷花第一个打招呼，而且很热情：“小六过来坐你大哥旁边，他还想听你说上海的事。”

  王大根点头：“小六讲的头头是道，跟讲评书一样，我真没听够。”

  让王小六吃惊的是，他三嫂田静竟然说话了，“咱家小六可真是出息了，去过省城，还去过上海，村子里不少人都眼红。”

  出乎意料的，王小三也开口说了一句，“他们眼红也没用，谁让他们没小六能干呢。”

  王小七叫着：“六哥，你从上海买啥东西了，给没给我买礼物，我要让他们开开眼。”

  王小六嘴角含笑，耐心的跟他解释：“我没钱。”

  “你骗人。”王小七和王小妹不信，“我都听爸妈说了，你开工资了，咋会没钱？”

  王小六没生气，依旧笑吟吟的，“你俩现在问问咱爸咱妈，我有没有骗人。”

  杨爱娣紧张的吞咽口水，她咋越看王小六的笑容，越觉得瘆得慌，“你俩好好吃饭。”

  “对，吃饭，今天咱妈特意让我炒了鸡蛋，要给小六补补身体。”杨荷花不愧是最招杨爱娣得意的大儿媳，就是有眼色，会说话。

  “小六多吃点。”

  “谢谢妈，谢谢大嫂。”王小六道谢。

  当王小六看向杨爱娣时，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躲避与王小六的眼睛对上。

  王小六缓缓勾起嘴角。

  快吃完的时候，王小六才发现，王小二和张芹芹很沉默，几乎没咋说过话。

  他喊上王小五，“五哥，走，去放水。”

  王小四急忙：“我也去。”

  家里人太多，他跟王小六没说上几句，这可不行，不利于他和王小六交流感情。

  王小六无所谓，他也没有需要背着人的事，“行啊，一起。”

  放水时，他打听情况：“二哥二嫂咋了，我看他俩不太吱声。”

  王小四扑哧一声乐了，虽然天太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听声音就知道，他在幸灾乐祸：“二嫂在养鸡场偷懒，被人举报，村长把她撵出来了。”

  王小五补充，“咱妈找村长闹了一场，然后换成三嫂去养鸡场干活了。”

  王小六扼腕，他竟然错过了这么一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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