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进门，叫屋里的人挺意外。

  杨荷花最先回过神，“哎呀，小五小六回来了，快，到炕上坐，吃没？我去给你们弄点苞米糊糊，垫吧一口。”

  “大嫂不用忙了，我们吃完回来的。”知道家里两顿饭，这个点到家，肯定没吃的，两人提前到国营饭店吃了晚饭，才回来。

  杨爱娣脸上全是惊喜，她今天去镇上看审判大会，就寻思找他俩问点事，哪曾想人太多，根本没办法找。

  在镇外也没等到，只能回来。

  “你俩咋回来了？”杨爱娣正在琢磨，该如何扯到那个话题上去，胡巧玲起身喊着王小四：“小四，你送我回去吧。”

  王小四瞄了王小六一眼，“好。”

  这时两人才发现，胡巧玲竟然在自家。

  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等胡巧玲和王小四走出屋子，张芹芹撇着嘴不屑的说：“你俩还不知道吧，这个胡知青顿顿跑到咱家来吃饭，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又没结婚，咋好意思觍个脸上男方家吃饭的。”

  家里众人脸上都很难看，显然对胡巧玲这个做法很是生气。

  可奇怪的是，大家竟然默认了这个行为。特别是杨爱娣忍下这口气，叫王小五和王小六觉得奇怪。

  其实说白了，无非是胡巧玲不怕杨爱娣的斥骂骂，也不把别人的指点和白眼放在心上，仗着脸皮厚，上门来蹭饭。

  杨爱娣抹抹眼角，“小六啊，我快被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气死了。”嗓音颤颤巍巍的，听起来还挺可怜。

  “她天天来，还不出粮，你四哥又是个窝囊废，一句话也不敢说，这样下去，咱家要被她吃穷了。”

  王水发适时的叹气，先打发了其他儿子儿媳回自己屋。

  王水发开始撵人，“都回去睡觉吧，省着半夜时饿。”

  人都走了，王水发关心的问：“小六，你和小五在镇上住哪儿啊？”

  王小六没说实话：“找了个朋友家借住。”

  “借住也不方便啊，”王水发显得很关心他俩，“还是回家住吧，最近几天看着应该没有雪了。”

  王小六解释：“我怕哪天夜里下大雪，把我俩堵在村里出不去，所以冬天还是在镇上借住，省着耽误工作。”

  王水发点点头，“也行。”

  然后好像不知该说些啥，沉默了。

  杨爱娣快要急死了，“哎呀，你咋这么磨叽，靠边，我来说。”

  “我和你爸想问问，你和小五不回来住，在外面吃啥啊？是不是从家里拿些粮。”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水发没料到老婆子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借口，于是连连说：“对，我就是想问这个事。”

  王小六暗暗挑眉，没想到几天没见，他老妈竟然也进步了。不动声色的说：“能从家里拿粮，那当然好了，要不在外面买着吃太贵了。”

  杨爱娣眼角透出得意之色：“你知道，咱家的粮不光有我和你爸的口粮，主要还有你几个哥嫂的，你看……”

  王小六生出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感，以前那个冲动蛮不讲理的老妈，也学会了曲线救国，果然人类是善于学习进步的生物。

  王小六坏心眼的说：“那就算了，我和五哥每个月的粮食配给也差不多够吃了，实在不行就省着点吃。”

  杨爱娣眨巴眨巴眼睛，求助的看向王水发。

  王水发深沉的叹气：“本来我和你妈想给你和小五捎过去的一些粮，可是都被那个女人吃了。弄不好家里可能要买粮，要不吃不到开春。”

  杨爱娣连连点头，“我和你爸寻思问问，镇上好不好买到粮？贵不贵？”

  “你俩也知道，开春家里还想盖房，再买粮的话，钱肯定不够，你们看能不能……那个能不能……”

  一对上王小六似笑非笑的眼睛，杨爱娣就心虚，不知为啥，她现在有点怵王小六。

  继而觉得自己太怂，故意瞪大双眼，露出凶恶的表情，“瞅啥瞅？信不信老娘削你？”

  王小六哂然一笑，“信，我咋能不信呢。”

  说着掏出钱，“您老人家是不是想问钱的事？”

  杨爱娣伸手去抓，被王小六闪过。“别急，咱先说道说道。”

  杨爱娣不满的说：“儿子给妈钱，是天经地义的，有啥可说的。”

  “这么说可不对，”王小六细细掰扯，“当时咱们讲的是，我和五哥在家吃饭，给家里交伙食费，算是用钱买咱家的粮食。”

  “我和五哥如今不在家吃饭，还让我们交钱，可有点不讲究啊。”

  杨爱娣满不在乎，“啥讲究不讲究的，老娘听不懂你这文绉绉的话。”

  她显然要耍无赖。

  王水发清清喉咙，“你有啥条件，说来听听。”

  王小六直视王水发的眼睛，“我和五哥可以每月给您和我妈两块，不过我们的事情，你们以后不能插手。”

  他要防止爸妈随意安排他俩的婚事，虽然自己可以不听安排，但是五哥肯定不行，而且对女方肯定会有不好的影响。

  王水发谨慎的问：“是你俩一起给两块，还是每个人两块？”

  “每个人。”

  王水发二话不说点头答应：“行。”反正他也管不了王小六，现在无非是多了一个王小五而已，自己又没吃亏。

  杨爱娣急了：“老头子——”她这个人控制欲强，喜欢把子女紧紧攥在手中，不舍得放手。

  当初若不是王小六强势，同时又是发疯，又是利用杨爱娣惧怕脏东西的弱点，想办法吓唬住了她，如今只会和四个哥哥一样，挣的钱悉数上交，然后再由她分配下去。

  现在王水发答应不管王小五和王小六的事情，在杨爱娣看来，是无法忍受的。

  “不行，你们是老娘的儿子，就得听老娘的话，”杨爱娣反应很激烈，“你们要是敢不听老娘的，老娘一头撞死在你们班上，看要看看，你们还咋上班？”

  王小六嘴角带着笑，语气轻松，“你可以现在就去。”

  众人不敢置信。

  王小五：“小六——”

  王小六笑眯眯的说：“妈呀，你这个人就是没我爸看得明白，非要闹得这么难看，本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你看看你这么一弄——”摇着头，一副不知说啥好的表情。

  王水发知道这是在点他，于是沉声敲打杨爱娣：“这个家我说的算，我说行就行，你个老娘们叫唤啥？”

  “小五小六也这么大了，咱还能管一辈子吗？你有那个精力去管小七和小八吧。”说着给她使眼色，提醒她考虑考虑两个小的。

  杨爱娣不说话了，她打算给两个小的攒点钱，要是小五和小六不给她钱，那小七和小八咋整。

  王水发见她不说话了，又和王小六讲价：“一人两块有点少，我也不多要，你们一人每个月给三块。”

  王小六摇头：“不少了，您和我妈一个月有四块钱的进账，一年下来就是四十八，在这乡下这些钱足够过得有滋有味了。”

  突然眨眨眼，“攒下来，将来给小七小八结婚用，也足够了。”

  王水发和杨爱娣一噎，其他人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再次抱怨爸妈太偏心，啥好事都想着小七小八。

  王小六扬扬手中的钱，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爱娣见事情已成定局，一把抢过钱，点了点，迅速揣进自己怀里，然后嘟嘟囔囔的：“养儿子有啥用啊，有了钱就不认娘。”

  王小六作势去抢：“嫌弃少就别拿，还给我。”

  杨爱娣才闭嘴不唠叨了。

  王小六这才满意的从挎包里掏出肉，“看，我带回来啥了？”

  杨爱娣急忙抓起肉，一下子藏到身后，“这还像点样儿。”

  王小六当没听见，反正目的已经达成，让她痛快痛快嘴，自己也不会少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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