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嘉佑高且瘦，走路的时候总喜欢插着手，站着的时候总喜欢躲在阴影处。

    他不喜欢与人交流，普通人也不喜欢与他交流。云医的医生和护士不喜欢和他说话，就连病人和家属都不喜欢和他说话。

    甚至到了病房里，病人和家属面对魏嘉佑冷漠的眼神表情，都懒得多问几句——这是极不寻常的，换成别的主刀医生，病人和家属简直有无数的问题可以问。如果主刀不离开的话，病人和家属们几乎可以永生永世的问问题，问到轮回转世再问一遍。

    魏嘉佑则不同，他走路溜边，做事的风格却高调，为人的态度则高傲，如果要说他有被什么人排挤的话，倒不如说整个世界都在排挤他。

    只有很少数的人，如狄茂才这种等闲不受人影响的医生，才会接纳魏嘉佑。

    但是，狄茂才也不是喜欢聊天的类型，与魏嘉佑站到一起的时候，都不会聊什么闲话。

    云医的麻醉医生、影像医生们，和凌然一起工作的时候，至少还可以看看凌然的帅脸解闷，换成魏嘉佑的时候……看惯了凌然的同志们，又怎么可能回到从前。

    “不是主动脉夹层。”影像科的小主治打了电话过来，说上两句，就挂掉了。

    魏嘉佑在面前的电脑上操作两下，自己打印了报告单，就看了起来。

    “怎么样？”狄茂才站在魏嘉佑身后，都懒得瞄检查单一眼。

    他年纪大了，大到看霍从军都像是个孩子。医生做到他这个年纪，再追求新技术和新突破的是很少的。在狄茂才看来，好好训练徒弟，并将之带出来，才算是正途。

    魏嘉佑正好相反，他不喜欢与他人交流，却很喜欢新技术新方法，所以明明已是心脏外科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了，却偷偷跑去学了各种内窥镜，哪怕心脏外科的手术做的少了，也在所不惜。

    来到云医当日，魏嘉佑就学会了云医的电子系统的大部分功能，与之相比的话，左慈典来了几个月的时间，对之依旧用的很不熟练。

    魏嘉佑认认真真的扫了一遍检查单，才回答狄院士的问题：“判断的没错，没有主动脉夹层。”

    “好吧。云华这边的病人质量不行啊。”狄茂才摇摇头：“来一周了，换两间医院，竟然没遇到一个主动脉夹层的，救护车有没有好好派出去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口水都要喷到跟前的雷主任脸上了。

    雷主任身为医政科的主任，此时也只能唾面自干，讪笑两声：“得病这种事，病人不想，我们医院也想不到啊。”

    “说不定病人死在哪个县医院了，你们都不知道。”狄茂才哼哼两声，言下之意，找不到主动脉夹层，不是病人的发病率低，而是诊出率低。

    这个话要换一个人说，雷主任肯定是要反驳的，可换成院士狄茂才同志了，他就默默不吭声了。

    关键是狄茂才说的话也没错，主动脉夹层的发病率并不像是想象中的那么低，至少也在十万分之十的水平，美国人搞尸体解剖，发现率是百分之一。

    而在国内三甲医院，主动脉夹层的发现率到十万分之一的都没几个，更多的是无数据状态。

    至于地方县级医院，十年八年的都不见得能发现一例主动脉夹层，但是，如果哪家医院真的解剖他们急性心梗致死的患者的话，主动脉夹层的肯定是不在少数的。

    换言之，那些从未诊断出主动脉夹层的县级医院，等于给本县的牛头马面开了条快速通道，主动脉夹层的病人，若是在本县发病的话，基本就没什么活路了。

    云华医院的心脏外科弱鸡，主动脉夹层的诊出率低，不可避免的对整个急救系统产生了影响，进而降低云华市的患者生存率，也是可以想见的。

    狄茂才从这个高度说话，雷主任是一点反抗的欲望都没有的。对这种攻击机型的喷子，雷主任还是比较有经验的，他迅速的挖坑埋好自己，一言不发的任由狄茂才发挥。

    比起霍从军，狄茂才多少还是有些院士的自觉的，等闲不会虐尸，只是不屑的瞅瞅雷主任，就对魏嘉佑道：“没有主动脉夹层也没办法，只能有什么就做什么吧。”

    “恩……这个病例没意思，心内也可以处理。。”魏嘉佑极不谦虚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狄茂才倒也赞成的道：“那就再等一个，主动脉夹层的少，心脏病的总不会少。”

    “就下一个。”魏嘉佑看看时间，道：“做完好去吃晚餐。”

    雷主任也抬头看看钟表，时间已过5点钟，可以说是很自信了。

    雷主任暗道：你这是给自己加戏啊。

    不过，人家是院士带来的徒弟，别说水平已经超过了云医心外的主任，就是达不到，那也够资格在急诊接诊了。

    对方想要连诊断带手术的走一套，那就只好让对方走一套。

    不挑病种的状态下，120指挥中心很快发来了一例通报：“疑似心梗患者，胸闷，大量出汗，小便失禁……”.

    魏嘉佑问了距离，立即道：“告诉他们，可以送过来。”

    等待了不长时间，一辆救护车就杀入到了接诊区。

    魏嘉佑第一时间上前，询问状况。

    他的表情平静，说话也有条不紊，不用多说什么，就将病人家属给安抚了下来。

    作为一名专业的心脏外科医生，魏嘉佑面对心梗，可以说是非常熟练了，因此，他的心态是非常平和的。

    当然，心脏手术室向来是面对死亡最近的地方，心梗这样的病症，也并不总是能救过来的，对此，魏嘉佑的心态同样平和。

    “必须立即手术，家属派一个人去交钱，直系亲属签署知情同意书。”魏嘉佑低声吩咐着，并没有与病人家属商量的意思。

    从他的角度来看，也确实没什么好商量的地方。

    “要做什么手术？”与急救车同来的中年男人反而踌躇起来。

    魏嘉佑奇怪的看他一眼，站定道：“现在判断是急性心梗，首先要做溶栓……”

    “就是心脏支架，对吧？这个很贵吧。”男人更加迟疑了。

    魏嘉佑皱皱眉：“不做有很大几率死亡的。”

    “我知道，我们都是他亲戚来着，这么大的事，得他儿子决定嘛。”

    “你先签字，再私下里商量好了。”

    “你等我一下，我再打个电话给他儿子嘛。”男人说死了都不愿意签字，同车人亦是如此，都只是拿着电话狂打。

    狄茂才缓缓的踱步到倍感无奈的魏嘉佑身旁，轻声道：“你看，这也是急诊手术和择期手术不同的地方了。”

    魏嘉佑的面色更加阴郁：“这样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们就不用承担责任了。”狄茂才一晒，再看看监视器，道：“准备做心肺复苏吧。”

    拿不到同意书是不能做手术的，抢救却是必须要抢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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