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姑妈的钻营，完全就是在消费姐弟情谊。这应该是她明白却不愿承认的。

  而我妈正是利用这点，成功击溃了我姑妈的“贪念”。

  以探望我爸为借口，我姑妈几乎已经用到炉火纯青了。

  这不，我爸已经出院回家了，她还是殷切切地“追”到了家里来。

  “姐，我送你！顺便买点菜！”

  我妈一开口便堵了我姑妈所有的推辞。

  下了楼，我妈却直愣愣地邀请我姑妈去小树林边的长椅上坐坐。

  “这么热的天，我还得回去给你姐夫做饭啊！”

  “姐，你真是个贤妻良母唉！”

  我姑妈被这一通彩虹屁给捧得，快要找不着北了。

  “可是，你弟他毕竟是跟你血脉相亲的人啊！而且应该是唯一一个可以为了你拼命的了吧！”我妈这话可不是信口胡诌。

  果然，我姑妈脸色一沉，不再反驳了。

  “姐，你看，我跟你弟结婚都已经快满一年了，咱们俩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吧？”

  “你想说啥就直说吧！”我姑妈的直爽与嫌恶均源于她实在觉得我妈这样的人居心叵测。

  “我就知道姐姐是个爽快人！”其实，也只是一年来，我妈早已摸清了我姑妈的水准和痛点而已。

  “说吧！”我姑妈率先坐定，端出一副皇帝等待奏折的架势。

  “你弟身上的伤，旧伤多于这次的新伤。这个，姐姐知道吧？”

  我姑妈点点头。

  “那，是这样的，我也读过一些武术方面的书籍，大概也能知道些伤痛的根源。可是我就是想不通，他背上的刀疤是咋来的？看起来像是有些年头了！”

  我姑妈屏住了呼吸，不敢言语。

  “我仔细推演过你弟所有的练功经历，根本没有用刀的时候呀！而且梁师父的徒弟们也都是拳脚呀！”

  “大伟咋说的？”

  “我们毕竟是半路夫妻，有些事，可能你弟也觉得我终究是个外人，不配知道真相吧！”

  我姑妈罕见地舒了口气。

  “现在的舆论形态真的是很奇怪！一传十，十传百下来，肯定免不了出现牛头不对马嘴的结果！”

  我姑妈自知理亏，也只是默默地忍受着这个她讨厌的弟媳在她耳边聒噪，“你想说啥就直说，别绕弯子了！”

  我妈呵呵一笑，“我就想知道，在姐姐心里，洪伟是不是就跟世界首富一样，谁嫁他，谁就是来夺他财产，图他便利的？”

  我姑妈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好，这才是亲情之间的正常反应！”

  这话让我姑妈瞬间泄了气，像是被拿捏住了命脉一般，顿时警觉了起来。

  “姐，洪伟呢，接下来还需要去疗养院进行至少一个月的康复治疗。”

  “啊！”

  “这是他这么多年伤痛累积下来的结果！他现在又上了年纪，身体器官自然老化，如果不抓紧康复训练，后面可能连最基本的正常生活都成问题！”

  “这么严重啊！”

  我妈点点头。

  “那，那，干嘛不抓点紧啊！还回家干嘛，去哪个疗养院啊？”

  “这个先不急！”

  “都啥时候了还不急啊？”我姑妈的火气瞬间腾地而起，“你到底想干嘛？”

  “对嘛，这才是当姐姐该有的样儿嘛！”我妈淡然笑着。

  “你这不是废话嘛！”

  “但是，去康复的话，就需要一个妥帖可靠的人时刻陪着他！”

  “你啥意思？”

  “因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你想干嘛？”

  “原配夫妻都难保单飞，我这个被世俗舆论统一定义为夺你洪家利好的外人，我就更得提前飞了呀！”

  “你……”我姑妈想要痛斥，却猛地意识到问题根源所在。

  “不过你放心，我都替你们做好规划了，算是我对你们洪家的一点报答吧！”

  我姑妈惊愕不已，话到嘴边却难以开口。

  “姐姐一家有四个成年人，你弟疗养暂时先按一个月算吧，你们一人一周就行了！不过呢，姐姐又是个贤妻良母，现在也退休了，要是觉得外甥女两口子腾不出来手，姐姐你完全可以代替他们！这样血浓于水的亲人照顾，洪伟康复起来也会更快！”

  “唉，你说的简单！那，那大伟娶你干嘛使的？”

  “我跟洪伟有过约定，他娶我只是做夫妻的，不是让我给他端屎端尿床前伺候的老妈子！”

  “那我们就是啊？”

  “唉，姐姐，你先别发火呀！我咨询过家政公司了，像这种只陪同不用做饭，更不用端屎端尿的，一个月三千到五千不等！外甥女要是有心尽孝的话，洪伟肯定会按最高工资标准给的！”

  “那你到底干嘛的呀？你作为他的老婆，不是你应该伺候他吗？还有子阔呢，子阔干嘛不去呀？”

  “子阔马上就要跟队集训，需要三个月呢！不能离队！”

  “那你呢？”

  “我女儿要上学，我要负责接送，走不开呀！所以，洪伟的事就拜托姐姐你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那，那不行了，请家政吧！”

  “姐，这话说的，外人哪儿有自己血脉相亲的人可靠啊？你说，万一中间再有个疏忽，你弟这一辈子可就真废了！”

  “那就多出点钱啊！给人双倍，不行啊！”

  “那这高出市场价的部分就得姐姐来负担了！”

  “唉我说，大伟他不是有钱嘛，你可别告诉我，他的钱都被你给卷跑了！”

  “我人还在这儿呢，咋就能说卷跑了呀？”

  “那他，不至于连这点钱都出不起吧？”

  “唉，我还是跟姐姐掰扯一下吧！首先呢，子阔给他舅的20万里面，有15万是洪伟拿出来的。还有，刚过完年，外甥女婿要拓店，借走了20万。前阵子，姐夫腰椎不好，姐姐又借走了5万！哦，还不算子阔表哥刚住院时候洪伟给垫的两万的医药费！其他小笔的就不算了！”

  “你想干嘛？”

  “呃，只是想提醒姐姐一句，这些，总共有42万，可都是夫妻共同财产！不说全部，我要追回我的那部分，可是有法律依据的！不管是洪伟明着借给你们的，还是背地里借的！”

  “你这，终于露出你的狐狸尾巴来了！”

  “姐，你们估计的没错，你弟要不是还有几个钱，我图他什么呀？图他比我老得快，还是图他呕心沥血到头来一大半收入给了姐姐养家？这事要是换做姐夫，姐夫把自己的收入拿去养他的姐姐一家子老小，你能接受吗？”

  “给子阔他舅的钱，干嘛算我头上啊？”

  “姐姐难道忘了，你和子阔舅妈可是同盟军啊！你俩不是利益互通吗？”

  我姑妈怔住，不敢做声。

  “当初，子阔舅妈拿自家亲姑子道德绑架子阔的时候，姐姐不但没阻止，反而在一边煽风点火给人加油助威呢！”

  “那人丁许杰住院，急用钱，作为亲戚难道不该帮点忙啊？”

  “那这样吧，姐姐一家要是没空去照顾你弟一个月的话，你可以去说服子阔舅舅一家，让他们去吧，正好他们一家四口。子阔舅妈曾经亲口告诉我，她的烹饪手艺很好的。这样的话，你弟连伙食费都能省下来了！”

  “你开啥玩笑呢！”

  “我没开玩笑啊！”

  “我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娶你这么个女人啊！就一个康复治疗你都不愿意去照顾他！”

  “那是因为我俩从来都没有经济纠葛呀！所以，我俩随时都能终结一切关系，根本不会涉及任何财产分割！”

  我姑妈吃惊地看着眼前人，不可置信地道，“你骗谁呢，你连个工作都没有，你哪儿来底气说这种话！”

  “没工作就等于没收入啊？看来姐姐退了休，连思维都退了呀！”

  被讽刺也顾不得了，我姑妈现在一心考虑的就是怎样既能体面地推却责任，又能维系原来的姐弟关系。

  “那我们，我们去问问大伟，看他打算咋办？”

  “他要是同意让我去照顾的话，我也用不着来跟你商量了！”

  我姑妈应该绝对想不到会是这样，但她又有些不大相信这是她亲弟会做出的事！

  “洪伟已经五十了，不是二十岁！小伤不注意就很有可能拉垮他整个健康！到时候，你们哪家能把他当自家人一样去细心照顾？”

  看着她面色犯难，我妈乘胜追击，“子阔是个善良的孩子，不难看出，子阔亲妈肯定也是个善良的人！你弟呢，虽然在外面跟个藏獒似的，可是对家里人，尤其是对你们一家，真的是仁至义尽了！可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连照顾他一个月你们都做不到！他这一个月的花销，你作为亲姐姐，你连问都不问，就好像这事跟你完全没关系似的！”

  “我，一个疗养能花几个钱啊！”

  “是啊！比起这一年之内他借给你们的钱，也就一半左右吧！”

  “这么多？”

  “你弟这疗养，可是要参照专业运动员的康复标准！”

  “那，子阔还集训啊？”

  “子阔接的是国家给的指示，不是随随便便想去就去想走就能走的！”

  “姐，我知道你有多不待见我的！我尊你一声姐完全是因为，你是洪伟在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最亲的人！你可以忙你的小家，替你的女儿忙前忙后，但是请你不要想着拆别人家的东墙去补你家的西墙！”

  “你别说的那么难听，我那只是借的！”

  “以前你跟洪伟咋处的借了多少，我管不着，但是从今以后，请你不要再拿一些世俗偏见去苛求我咋样！我不是子阔他亲妈，可以任你们捏扁搓圆！对我有任何不满都请当面说，千万别在背后嚼舌头！而且，透个实情给你，洪伟现在的收入已经快要包不住他的支出了！同时，他还要准备给子阔成家的费用！你们亲戚不是总有意无意地提醒洪伟应该防着我嘛！现在好了，这一大块费用，你看你们谁家给赞助一些？”

  我姑妈不禁再次上下打量了我妈一圈。

  “跟你说个你不知道的事吧！”

  我姑妈一脸懵逼，无数求真相的细胞怂恿着她。

  “洪伟早年练功积累下来的伤，在过了五十以后会因为身体器官老化而集中爆发，然后就一直折磨他。”

  我姑妈不由得屏息凝神。

  “婚姻嘛，男人本来就是最大的获利者。等到他因为上了年纪，有非常大的可能选择亲情，选择跟你们这些军师统一战线，到那会儿，我绝对不会再委曲求全，希望你们能够继续用跟他借钱时候的热情去对待他！也希望你们给他介绍的新女人能够更体贴更温柔！”

  或许是天热，又或者是我姑妈终于觉得汗颜吧，她的汗珠子一颗颗攒聚而成，然后滚落在地。

  我妈顿了顿，接着淡淡地道，“要不是有之前婚姻失败的经历，我恐怕这辈子都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要感谢你们两家人，能这么掏心掏肺地对洪伟！”

  我姑妈只是嘴角微微一动，“大伟不是给那房子写的你一人的名字嘛！”

  “那也是我们领证后的事！”

  我姑妈当然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她的弟弟永远都是那个没头没脑往前冲的傻弟弟。

  “所以，假如我现在放手不管你弟，也符合我们的婚前协议，不违背道德伦理！”

  见我姑妈无动于衷，我妈继续道，“而且，洪伟他虽然比我大八岁，就算他没有被伤痛折磨，他也比我先老！再者说，一旦他哪次小问题调理不好，肯定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到那会儿，你们这棵摇钱树再也摇不下来钱了可咋办！”

  “那你说，咋办？”

  “我就是现在拍屁股走人，你们谁也拦不住我！可是你们这些亲戚，尤其是你作为他的亲姐姐，就算你狠心不管，但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唉，你，你可不能不管他呀！”

  “虽然你们父母不在了，但长姐如母。我也常常在想，你对我的态度和看法是不是就是老人家的意思！”

  “不是的，老头儿老太太都是非常和善的人，他们从来都不会挑儿媳妇的毛病！不信你可以问大伟！”

  “那，姐姐你为啥对我这样呢？”

  “我，”我姑妈其实也说不上来所以然。

  “怕我阻挡你们的财路？”

  被戳中心思，我姑妈有些憋闷。

  “我曾经最难的时候，是我哥养自家的同时给我们娘俩提供经济支援的！我以为亲兄妹亲姐弟之间都会那样互帮互助。”

  “谁家也没到富得流油的程度啊！”我姑妈喃喃着。

  “你弟的今天，是靠他自己一点一滴打拼出来的，不是天上掉馅饼！你是姐姐，你都不心疼他这么多年来的辛苦的话，其他不相干的人就更不会体谅他了！”

  “谁是不相干的人？”

  “姐，人性本来就复杂，遇见弱的被欺负，一般人凑上去都是冲着欺负TA去的！墙倒众人推的事儿从来都没断绝过！”

  她冷哼一声，既为挽回自己被忽略的薄面，又能坚守自己不大相信眼前人的本色。

  “洪伟这次疗养的事儿，姐姐作为最亲的人都推三阻四的，你觉得还会有别人心甘情愿地去照顾他吗？”

  “你作为他的老婆，照顾他不是应当应分的嘛！”

  “姐，我跟你弟可是签过婚前协议的，我们这一年的相处，几乎都是AA制的！”

  “啊？”她诧异了。

  “他辛苦一年，却把挣来的钱全给亲戚了，就是存起来，利息也该超过这一个月的陪护费用了吧？”

  我姑妈不禁面露难色，张了张嘴却终究不知道要说啥而放弃。

  “人嘛，感恩，是勉强不来的！你弟给你们的是应急的钱，也没打算让你们感恩戴德，那不过是他在维护亲情罢了！给丁许杰的钱，也是洪伟感恩子阔亲妈，才替他们解燃眉之急的！”

  “这么说，你都知道？”

  “作为夫妻共同财产，我没点头的部分，我有权追回！”

  “你！”

  “你放心，刚好我认识几个律师，就随意聊了几句！”

  “都这样了，你跟我顶着大太阳说这么多，到底想说啥？”

  “第一，姐姐以后呢，有退休金做保障，生活不会像女王，但也不至于太糟糕吧！”

  我姑妈依然傲娇着自己的头颅，保持头颅的纹丝不动。

  “第二，外甥女婿的生意，维护好客户最重要，店面大跟生意好不是对等的！外甥女呢，是老师，见了别人不要跟见了我一样苦大仇深的样儿！要不然过不了几年就会累积出来很深的法令纹，很影响视觉年龄的！最后吧，既然姐姐和子阔舅妈走得近，希望你能转告她一声，救急不救穷。亲戚之间，帮是情分。不要把所有不好的事都推到我头上来！半路夫妻扛不住你们这么冤枉的！我扛不下去的时候，就只能换你们来操心你弟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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