町花街没变，稀稀疏疏几个人在街头，见我和小姐都会毕恭毕敬，那家裁缝店的招牌好像换新的了，店家对我们的到来颇为吃惊，好茶好果子都拿出来了。

  挑选几块颜色素雅的料子，还做了两双新鞋，千层底的手工布鞋，放在市面上最少大几百，可能会更贵。

  “姑娘好像比过去瘦了些。”店家为我量尺寸。

  我说他怎么还记得，他说我是小姐第二位亲自领来的客人，他自然记忆犹新，我好奇问他第一位是谁，店家愣了一下，小声说了姚雪的名字，其实想来除了她，再无旁人了。

  等量完尺寸，我坐在茶桌旁吃果子喝茶。

  小姐幽幽的看我，抬手帮我抹去嘴角的茶渍。“旁人都看得出你清减了许多，只你还这般没心没肺的。”

  我鼓着腮帮子，嘴里甜脆的果子吃起来有点费劲，但味道是好的。

  冲她莞尔一笑。“瘦了再胖回来嘛，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多吃多睡就好。”

  或许是因为我的没所谓，才会让小姐格外上心。

  离开裁缝店后，她拉着我走了半里路，来到一处菜场。

  我颇为惊讶，原来町花街也有这种人间烟火地，当初在梨阁生活却没注意到。

  “庄子住着的人都会在这边买菜，多是一些海鲜和庄稼地里种不出来的。”

  看小姐认真挑选，我过去扯着她的衣袖，她回眸，不解的看我。

  “梨阁的好东西多了，也不必您亲自动手啊。”我不想她事事劳心劳力，作为梨阁的小姐，就应该养尊处优，被人伺候，哪里能事事亲为。

  “这些你都不喜欢？”她拧眉，放下手中我叫不上名的菜。

  不是不喜欢，是不喜欢她为我操心。

  “您回去给我煮点米饭，炒两道下饭菜就可以了，我保证能吃三碗米饭。”我很认真的看着她。

  看她隆起的眉间微微平坦，这才牵住她的手，笑：“我们回去吧，这地方将来可以常来，但不用今日就要买什么，您回去煮饭给我吃就行。”

  我觉得自己很好养活的，不挑食。

  米饭是用大锅灶煮的，会有锅巴，柴火是我添的，很多年没用，多少有点生疏。

  小姐不放心就让伙夫盯在一旁，而她洗菜切菜，等一切就绪又让厨子教她怎么做菜。

  她总是这样，允诺过的话，从来都会身体力行去实现。

  两菜一汤，几道家常菜，却是难得人间美味。

  我给小姐碗里盛了米饭，知道她饭量小，只装了半碗，自己则是满满一碗，如果可以，还能再往上码。

  杏仁鸡汤，鲜美无比。

  窗外的梨树枝随风摇曳，隐约的花香，我有些醉意，明明没有饮酒，泛着红润的脸颊痴迷的看对面的小姐。

  她单手支着脑袋，静静地看窗外的景色。

  忽然想，莫非这多年她都一个人孤零零的欣赏年复一年的花开花落？

  其实姚雪陪了她很多年，但并非日日都在身边，可至少有个盼头，后来姚雪离开，她应该失落到埋藏了真心与情绪，变得寡言少语。

  小姐忽然回头对上我痴痴的目光。

  我傻笑，弯着嘴角，就算被当场抓包，也不觉得尴尬。

  她眼眸里闪着光芒，一扫阴翳。“要午睡么？”

  我不假思索的点头。

  春日里的午觉弥足珍贵，可以让整个下午的精神状态处于亢奋中。

  小姐在软榻上侧身，我给她披了件薄毯，又燃了一支清香，炉台上的陶瓷罐子咕咕冒着热气，添些冷水后才恢复平静，等炭火燃尽刚好醒来，也不必再添炭，到晚上入睡时可以少许放进三四块，余温大约可以持续到天微明。

  我躺在床上，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软榻上的小姐，心里很安静，觉得这样的生活状态才是最真实且美好的。

  阳光明媚的一天，尤工开车带上我和小姐去接佟悦，怪想她的，尤其是小姐提出接佟悦来梨阁小住，我更是期待这天的到来。

  佟丞的未婚妻与他是同行，对我们的到来不觉得意外，也还算热情的招待，我没有见到佟丞，那未婚妻说他出差，他的父母将佟悦的生活用品统统装进行李箱，还嘱咐孩子要怎么照顾，说得我有点无地自容。

  我是特别感激二老的，虽然与我没有多少感情，但隔代亲的两人把爱都给了佟悦，我自然没话可说。

  佟悦，我的女儿，一向与我不亲近，这次见面也只要小姐抱着，我想沾边都挺难。

  似乎可以想象回到梨阁后的生活一定会不平静，怕是有种心爱之人被人觊觎的感觉。

  没办法啊，这是亲生的，丢不得。

  车窗外的风景变了模样，车子已经进了山口。

  我斜靠在车窗看身旁一大一小两人没有目的地聊天，与其说聊天，不如说是在“瞎扯”，佟悦话里的内容，我只能听一半猜一半，另一半丢掉。

  耐心如小姐，她脸上的柔情与母性的光辉此刻得到了最大的扩散，让我都有点恍惚。

  她回头看我这边，我闪过视线看向别处，免得自己尴尬，她腾出手拉了拉我的衣角，我瞥向她，只见她眉角微弯，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佟悦乖，让契妈和妈妈说两句话可好？”

  佟悦噘嘴，睨我一眼，似乎不太情愿的点头。

  小姐把她放在儿童安全座椅上，固定好安全带，笑脸盈盈的朝着我挪动。

  柔软温热的身子往我身上一依，挽上胳臂，探着脑袋凑我眼前，美目盼兮，嘴角微扬。

  我斜视她，抿嘴不语，想将视线移到窗外沿途的风景上，但她捏我的下颚，硬是把脸转向她。

  她也不说，只是浅浅的笑，然后在我微凉的唇上小啄两下，意犹未尽的准备攻城略地，我一惊，示意她安分，指着前头开车的尤工。

  “以为你不准备理我，想着怎样才能让你开心一下。”

  我看了一眼一本正经驾车的尤工。

  勾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送上热吻，然后舔着嘴唇睥她，得意洋洋的仰靠在座位上，心里舒坦多了。

  吃自己女儿的醋，我想这不会是第一次，更加不会是最后一次。

  晚饭时，我与佟悦闹了点不愉快。

  “多大了，还要喂饭，不会自己吃吗，我这么大都可以拿筷子了，我看就是让爷奶给宠的，不像话。”我嘟囔几句，不忘把小姐喜欢的鱼汤撇去浮沫盛进碗里推给她。

  小姐没搭理我的话，耐心的一勺一勺喂饭，又怕饭菜烫，特意吹了几口才送到佟悦嘴边。

  那孩子洋溢着笑脸，挥动两个拳头，似乎在向我示威。

  我脾气上来了，啪一声将筷子掷在桌上，冷脸看着“张牙舞爪”的女儿，想要震慑她，最起码让她知道我可不会惯着她这个坏毛病，我要做个严母，要立威信的。

  效果立竿见影，佟悦嘟着嘴，欲哭无泪的看向小姐，不忘用手指我，在控诉我的威严，关键居然用中指对着我。

  小姐安抚她，直到把碗里的饭喂完。

  佟悦吃饱了，开心的咿呀说话，十句中有九句离不开契妈，听得我恼火。

  “喂，小东西，你契妈可不欠你的，她——，”我明确的指向小姐，认真起来，“是我的，不是你的，懂吗。”

  小娃娃还挺聪明，很快领悟我的意思，张嘴哭起来，小姐只好放下碗筷重新哄。

  我洋洋得意的喝着汤。

  “骗子，大骗子，契妈喜欢我，才不稀罕你！”

  我靠，这妮子居然和我较劲呢。

  “你契妈每晚都陪我睡，她怎么会不稀罕我，切。”我白她一眼，继续碗里美味的鱼汤。

  佟悦一边闹一边张开双臂想要小姐抱，我没打算宽纵她，推开椅子，直接把她从儿童座椅上抱起来，“恐吓”道：“你要是再纠缠契妈，不让她好好吃饭，那我就把你丢回你爷奶那边，懂不懂？”

  没想到小东西听懂了，紧闭嘴巴，可是怨念颇深的看我，即便抱住她的人是我，她也可怜巴巴的把视线转向小姐身上，似乎在寻求小姐的“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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