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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冻谷流放地


绕过蜃山,进入极寒的谷底平原,这里是极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要比故事中所谓的宁古塔更加苦寒。

  离开监狱前,狱警交给我一份判决书,当时并未打开看,心想着所有的罪既然都定了,还有什么可转圜的,在证据面前,就算大叫冤屈,也不过是无理取闹。

  说到底,我早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过,又或者说哪里是真,哪里是假,连自己都分不清了。

  后来我还是拆开文件袋……

  判决书中交代的明明白白,那些画面好像定格在脑海中,我是如何进入医院,又是如何走入特护病房,然后调快输液滴速……

  我接受上面描述的一切,就像因为自己真的去做才会有的判决内容,而并非因为判决书的内容让自己脑海中产生这样的画面。

  得到了最后的答案,原是我的罪过,对于姚雪的死,如此一来,我有着不可饶恕的错,所以我罪有应得。

  听过冻谷传说,冰封百里,最不适宜人类居住,那是被流放者的人间最后一程。

  我被安排跟着那些犯人一起前往未知的死亡之谷,也许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稍微寻找到一丝平静和慰藉。

  其实也是在赎罪,更是为了逃避。

  一路很难,走走停停,跋山涉水,脚底磨出了血泡,破了又感染,半条命硬是挨过了糟糕的雨季丛林,饿了渴了就随意解决,树上的浆果,河里的浑水,就这样半月之余才最终到达目的地。

  我只带了两套棉袄,难以抵御冻谷的寒冷,没办法只有将手里唯一值钱的羽绒服拿出去换了更加厚实的大棉衣和最基本的生活品。

  在这里,钱不是钱,只有贵金属才是流通货,金银首饰可以换来保命的炉子和棉衣还有盖被。

  我分了一间二十几平的房子,有炉子和一张床,还有一张桌椅,再没其它。

  因为没有柴火,我需要跟那些人一起去很远的地方砍柴,然后再背回来。

  如此来回便要从早上到傍晚,中间只有啃一块窝窝头,渴了就吃几口雪。

  我经常要独自一人前往,因为脚伤旧疾没办法负重,只有多往返几次才能背回来几天所需的柴火。

  我有一柄斧头,还算好用,可以砍断粗壮的树干和木头,这对于我来说是个宝贝也是我的护身符。在遇见险情,比如居心叵测之人或者雪狼出没的地方,有了它,便有了活下去的底气。

  最初我疯狂的囤积了很多木头,盘算着够自己用将近一个月,哪知在我出门寻找浆果时被人洗劫一空,自此我便不再囤积,每隔几天才会去一趟,背回来三四天的柴。

  夜里睡觉我会把斧头放在床上,因为我遇到过半夜被人撬门的事,若非摸到斧头砍伤对方,可能早就命丧黄泉了。

  冻谷冻死过很多人,也饿死过很多人,当然也有被人杀掉的。

  在这里我不认识什么人,所有人也都各自为营,互不往来,因为生活条件特别恶劣,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悲苦和戒备甚至敌意。

  我非必要绝不出门。

  其实活着真的是一件痛苦的事,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时常夜里被噩梦惊醒,醒后浑身湿透,全身剧痛,麻木的双脚连下床都成了难事。

  也有常常被极寒夜间的低温冻醒。

  炉子里虽然生着火,可我的手脚仍旧是冰冷的。

  我也会在生炉子时念起很久前在梨阁生炉火的往事,每每想到,泪水就止不住,可怕的窒息感随之而来。

  有些事,并非说忘记就可以忘记的,也不是说随着时间的叠加就能够消失。

  它只是掩埋的够深,一旦找到突破口,便会像破土而出的芽一样疯狂生长。

  好几个夜,我都是要死要活的煎熬着。

  有次我故意在夜晚降临时断了炉火,不吃晚饭,只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感受极寒的温度侵袭着屋子和我的手脚。

  在凌晨时已然感受不到寒冷,甚至有点热,大概意识模糊了,很快陷入沉睡,还梦见我留存在世的最后一点念想,那就是我的女儿。

  她是我没法弥补的痛,梦里她朝着我奔跑。一遍遍呼喊我的名字,求我不要丢下她。

  我猛然惊醒,再没有刻意寻死的理由。

  我想活下去,想要活着去见自己的女儿,也许这个机会很渺茫,但我终归要试一试的。

  我挣扎着爬起来,摔落在地上,然后一点一点爬向炉子,僵硬的使唤着不听使唤的手脚。

  当火焰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时,我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不甘和委屈,撕心与裂肺,痛苦与神伤,所有的触感与精神上的痛齐刷刷席卷而来的折磨着我,叫我生不得,死也不得。

  自此,我的手脚留下了永久的冻伤疤痕,会在每一个夜里奇痒难忍,直到我已经被它折磨到麻木从而感觉不到那种不堪忍受的程度。

  饿了吃点浆果或者灰色的面团。

  灰色面团是因为面粉里夹杂了泥灰,吃起来有泥沙感,磨牙,最开始会有不适,可是别无选择,要么终日只吃浆果(吃到吐为止)。

  后来我把浆果捣碎放进灰面里搅拌,然后放在铁锅里炕熟,也会放入雪水里煮开食用。

  味道很奇怪,但好过日复一日的单调,虽然时间久了也会觉得难吃,正如我所想的那样,习惯就好,在这里吃东西,只为了活着,又不是为了满足口舌之快。

  我会记时间,记多少次的白天黑夜,我害怕孤独,害怕时间流逝而不能记住。

  身上带着的笔和本子,只有在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才会蹲在炉子旁写一些只言片语:

  极冷,我想熬过每一天,让时间磨平罪责,给我一个向往外界的机会,可能会要很久,一年两年亦或是五年十年。总归是要将我的罪过削了一些去的,否则我宁愿永远待在这里。

  想起女儿了,我有愧于她,深深的没法弥补的。我想在离开冻谷后去找她,见一面,只遥遥一见,但不相见。毕竟身为母亲,我只配这个身份,却没有资格。

  大雪肆意,强忍着寒风,背了一捆木柴回来,伤了小腿,疼了两日,两日只吃一顿浆果面团,饿到眼花,胃痉挛,煮水喝到上吐下泻。

  没有预料却也在预料之内的事发生了。

  因为太久没有交流,我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可能用不了多久,真的就不会说了。

  很疼,太久了,还是一想到就疼。

  小姐,您好吗?先生一定很爱您。

  我可以在这里写下对您的思念吗?就写一点,您看不到,应该不会怪我的,对吗?

  好些个夜晚难熬之时,我都会拿出那个铁盒,里面是小姐曾经在梨阁写给我的书信,她的字迹早已被我铭记于心,仿佛刻入骨髓。

  在思念与泪水中睡去。

  冻谷夏季的温度只有几度,阳光很短,我铲了一块地,晒了一会儿阳光,好舒服。

  昨日背柴的路上遇见一只雪兔,生死有命,我追了几里地才将它拿住,杀了冻住,留下作为稀有的荤食。

  其实太久没食荤腥,沾了一点便觉得恶心,吐了几次,看着日渐消瘦到皮包骨的自己,还是有些心疼,强撑着吃了一些肉,勉强维持一下身体的营养。

  后来,只要碰上动物,我就会有可能的挥动手中的斧头,为苟延残喘,为活下去,为不知道的未来,有一日,过一日。

  这边的大雪封山才称的上冰封百里,不见人烟,也许我脚下的每一寸雪地都埋着一具骨骸,或老或少,或男或女。

  漫天大雪掩埋万物,包括罪恶与污秽,再放眼望去一切却又都是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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