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言的腿被这辆铁皮三轮车压住了，开车的司机也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去。

  他的腿被压得血液循环不畅通，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硕大的雨水拍在他脸上，他才勉强清醒一些。

  睁开眼看着周围漫无边际的黑暗还有耳边呼啸的狂风暴雨，他第一次如此无措。

  巨大的雨幕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试着挪动身体，但是引来了剧烈的疼痛。

  不知道为什么宫星辰会知道他陷入了危险，刚刚还不知道用谁的手机给她打了那么多电话。

  他还以为，他上次那么绝情，宫星辰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应该会很生气，她这次消失之后，就不会再进入自己的生活了。

  但是她知道自己遇到了危险之后是那样着急，她跟他说，她马上就来了，要他等她。

  沈景言发现他根本不懂宫星辰。

  他始终无法忘记那段令他恶心的回忆，同样，他也没有办法忘记这个同时给他带来无限明媚和无限深渊的女人。

  他常常想，那个回忆会始终横在两个人中间，成为一道丑陋的伤疤，也许两个人互相放过，此生不再相见，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

  但是宫星辰来了，她穿过呼啸的风雨，踏着泥泞坎坷的道路，冒着生命危险过来找他。

  他依稀好像听见宫星辰在喊他的名字，听见一阵悦耳的铃铛声。

  那是他送给宫星辰的，是他曾天真地想靠爱意将这只自由的鸟捆住手脚的证明。

  但很明显，他没有做到。

  野性难驯的鸟单纯靠喂食与互动并不能让它认主，它只有在饥饿或者被雨淋湿时才会回到你身边。

  这样的鸟，只有用牢笼关起来才能让人省心。

  但是它从未被驯服，关起来养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

  ......

  沈景言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微微睁开眼，瞳孔微缩了一下。

  宫星辰屈着身子跪在他边上......如果不是沈景言真的太熟悉她，恐怕也认不出此刻这副狼狈模样的人是从前那个明媚耀眼，上车都要摆出一副优雅做作姿态的宫星辰。

  宫星辰觉得自己全身发软，硬是咬着牙，去探了沈景言的鼻息。

  是温热的，她长呼了一口气，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坠地，抹了一把自己脸色的泥水，感觉眼角有红色覆盖，鼻尖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沈景言......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沈景言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又小声道，“你流血了......”

  宫星辰忍着阵阵眩晕，想要去推开压在沈景言身上的车。

  可是车真的太重了，她只能移开一点点。

  沈景言被车身的震动痛得闷哼一声，无奈道，“别推了。”

  宫星辰见他愈发苍白的脸色，憋在心里的闷此刻才终于发泄出来，握着他有些冰凉的大手抽泣着，“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她从未如此痛恨自己以前懒惰不肯运动。

  沈景言直直看着她，心里轻叹了一声，终于是忍不住轻轻抬手，抹去了她脸颊上的血和泪，“你流了好多血......”

  宫星辰摇摇头，“我没事。”伸手去摸自己随手放口袋的凝血酶，发现已经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包括她的手机也不见了，不过她挂在脖子上的小手电倒还是勉强能用。

  她打开手电去拨着沈景言的头发细细检查，还好头上没有什么伤口，就是看不太清有没有被撞的红肿痕迹。

  “除了脚，你还有没有哪里受伤，还有没有哪里痛。”

  沈景言迟迟没回应她，闭着眼睛，嘴唇越发苍白。

  雨又大起来了。

  宫星辰脱下身上的雨衣罩着自己和沈景言的头，颤抖地去摸沈景言白得有些发青的脸，替他抹开眼角的污泥，“沈景言，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不要闭着眼睛.....”

  沈景言微张开唇，像叹息一般，“我好困......”

  宫星辰看着他一副快死的样子，慌张地拿手搓着他的脸，心中愈发无助，“你不要困，你跟我说说话，聊聊天，你不要困......”

  沈景言始终没有反应，紧闭着双眼，鸦羽般的睫毛安静地垂在那里。

  宫星辰低低抽泣着，又摸到了边上沈景言的手机，发现早就关机了，根本打不开，估计早就被雨水泡烂了，崩溃地将手机扔到一边，捂着眼睛，“我要怎么办......”

  沈景言的眼皮动了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宫星辰忙握着他的手回应，带着浓浓的哭腔，“小严给打电话，说你们在进来的路上遇到山体滑坡了，说你遇到危险了，问我有没有人手能帮忙。”

  沈景言微微睁开眼，满脸倦色，“这么危险，你不用亲自来的。”

  宫星辰握着他的手慢慢收紧，手掌心没有凝固的暗红色血液顺着手腕滑落，显得她的皮肤越发诡异的苍白。

  “我担心你。”

  可能风雨太大，沈景言没听见她说什么一般，又是管自己喃喃道，“你不用来的......”

  宫星辰握着他的手贴着自己冰凉的脸，垂着眸，满是泪水的眼底是无法抑制的温柔缱绻，“我一定会来的，不论你在哪。”

  沈景言眼中泛起淡淡的水光，“为什么......”

  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宫星辰。

  宫星辰将他的手放到唇边，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仿佛是在吻什么稀世的珍宝。

  “沈景言，我爱你。”

  “......”

  沈景言看着眼前这个衣服脏乱不堪，满脸泥水混着血水，都快看不清容貌的女人，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光华流转，溢出比暴风雨还要猛烈的爱意，仿佛冬日里一把炽热的火，生生要在他孤寂封闭的心上烫出一个洞来。

  沈景言微张开唇，感觉全身的血液和骨髓都被宫星辰这一句告白抽得干干净净。

  他好不容易在这场爱恨交织中抽了身，偏偏宫星辰宫星辰又伸手将他拽回了难堪的过往里。

  沈景言没有回答她，又闭上了眼睛。

  宫星辰仍旧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将头轻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还算沉稳有力的心跳，叹息道，“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我真的没有办法失去你......”

  良久，宫星辰幽幽地叹了一声，“我们会死在这吗？”

  沈景言抿紧的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宫星辰抚摸着他的脸，眼底满是忧伤，“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无憾了。”

  沈景言嘴角抽了抽，有气无力道，“不要胡说八道。”

  宫星辰耳朵动了动，感觉好像听见什么声音，掀开雨衣的一角向外看去，顿时目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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