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且待烽烟起
颍州 大营
许辰和叶呈轩的归来,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许辰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叶呈轩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宇文合昀慌忙想让人把叶呈轩抬到了自己的帐内,可是叶呈轩被许辰绑在了自己身上背的死紧。
许辰眼眶通红,怒发冲冠,目眦欲裂,根本不让任何人接近,伤了好几个想要帮忙的卫兵,甚至连话都听不进耳去。
宇文合昀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撒药放倒了许辰,让人把这两个人一起抬到了军医帐。
剑圣居的几个人都心急如焚无暇他顾,可晴抓着疏墨的手沉默的等在军医帐外。
宇文合昀处理完许辰身上的伤口盯着叶呈轩看了很久,才开始动手包扎,两眼微润,手指颤抖。叶呈轩呼吸微弱,不管宇文合昀怎么折腾都没有醒过来。
宇文合昀撒药叫醒了许辰,也唤了宋怡卿和疏墨可晴进来。
许辰慢慢睁开眼,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地方,背对着所有人蹲在角落里呜咽了很久,然后面无表情的对众人诉说了这些天的经历。
许辰一路畅行无阻的进了乾州地界,守城官兵竟然对颍州来的客商没有一丝刁难,这让许辰意外之余又有了几分自得。
到乾州州府之后许辰结交了一个叫做安道然的道士。
这道士虽然是方外之人,却对乾州的关系网和名流很是了解。
两个人相逢恨晚,天南海北畅谈了一夜。
疏墨听了以后却紧紧的皱着眉头,问道:“你和那安道然谈了一夜?喝酒了吗?”
许辰讷讷不成言,疏墨叹气,示意他继续说。
许辰吞了吞口水,接着说道:“安道然听说我想要海蜡,便积极相助。因为只是药引,药量不大,所以得到海蜡并不算太困难。我就让雪鹞先把药送了回来,免得耽误二师兄的事情。”
许辰也借着安道然的光摸进了乾州府衙,却发现乾州府衙戒备森严的过分,一时好胜想要破了乾州府衙的防卫。
终于趁着夜色成功的把信送到了李忠手上,可是李忠已经不能有回应了。
李忠连骨头都化成了肉,不能起,不能坐,不言不语,不哭不笑,瘫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气,却凭着儿子敬献的丹药不老不死。
许辰听到呼吸声挥开床帐正准备说话,一眼看去却发现那李忠连颧骨额骨整个都化了,五官扭曲揉杂在一起,睁大了一双无神的眼睛,呼吸粗重,面色惨白,双唇发紫,诡异凄厉。
许辰吓的差点惊叫,虽然及时收敛,却还是无意间发出了声响,惊动了看守的卫兵和侍女。
李忠唯一的嫡子李弘群才二十岁,帮着父亲求得了“长生”,接管了乾州所有的权利。打着李忠永生不灭受命于天的旗号鼓动着乾州百姓和兵丁。许辰结交的那位乾州名士安道然,正是为李弘群出谋划策炼制丹药的道士。
许辰本想悄悄的见了李忠把信送到,却不料无意中揭开了这惊天阴谋的一角,一时措手不及,心绪纷繁,不假思索的夺路而逃。
李弘群一向以孝道著称,再加上号称李忠受命于天,所以才前期兵变才会那么顺利,自然不会放过许辰。
于是下令让安道然带着自己的手谕一路追杀。
许辰再怎么了得,也只是一个人,怎么抵得过李弘群手下整个乾州的兵力?
许辰一面逃一面挑衅,一路有惊无险。他自己的修为还是清楚的,所以就以为是安道然有心放水,却不知是有叶呈轩一直在暗中断后。
直到进了连云古道,群山茫茫植被葳蕤,路却只有一条。
许辰没有那么多防备,那安道然却是奉命下了杀手。
叶呈轩不忍许辰危难,终于暴露了行藏,替许辰挨了一剑,伤及心肺。
许辰终于清醒,却发现叶呈轩已经力有不逮。
一路狼狈逃窜,许辰背着叶呈轩,逃亡了三百公里,终于回到剑门关,这时候的许辰已经满心都是后悔自责失望交织。
许辰揪着自己的头发,声音颤抖的问:“二师兄,三师兄他……”
宇文合昀口气并不像以往那样平和,也不安慰许辰,只是不甚高兴的说道:“有我在,你怕什么?你先照顾好自己吧,别再让我操心了。”
可晴叹息,一时无法言语,只能轻轻的叫一声:“师兄……”
许辰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虽然聪明但是缺少防备。安道然几乎算是许辰师门之外第一个倾心相交的人,却没想到酿成如此恶果。
安道然不仅是对叶呈轩的身体造成了伤害,也对许辰的心里造成了难以磨灭的打击。
如果受伤的是许辰自己,他大概也只是哈哈一笑自嘲一下遇人不淑,可是受伤的是叶呈轩,而且叶呈轩现在昏迷不醒,许辰的自责就更深了。
可晴开始庆幸,在帝都的时候多一些防备果然没有错。如果一步走错不小心害了师兄们任何一个,她如何自处?
绝对信任的人,真的不需要太多。
疏墨拍了拍许辰的肩膀,略作安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宋怡卿使了个眼色。
宋怡卿会意,挽起袖子揪着许辰的衣襟道:“起来,蹲在地上耍赖?给我练功去!别告诉我你准备就这样算了!”
许辰用袖子擦擦脸上的鼻涕眼泪,乖乖的跟着宋怡卿出去,嘴里嘟囔着:“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不讨回来,我就不姓许!”
宇文合昀无力的坐在了床边,对上了疏墨疑问的眼神,无奈的说:“尽人事,听天命。”
疏墨面色瞬间苍白。
可晴心里一紧,坐在了叶呈轩床边,抓住了叶呈轩的手,小声叫道:“三师兄,三师兄……”
宇文合昀打断了她:“别叫了,他听不见。”
可晴难过的摩挲着叶呈轩的手,问:“怎么会这样?”
宇文合昀道:“别靠太近了。你们身上都带着毒,小心互相沾染。”
可晴没有太多反应,好像对自己身上的毒和叶呈轩身上的毒都不感到意外。只是小心的不碰触叶呈轩的伤口,以免真的沾染给他。
转头恶狠狠的瞪着疏墨:“我真的很想说:大师兄,让我回去吧。”
疏墨沉默。
他要如何回答?
对他们说:死亡并不可怕,放心的和我一起为国为民而死?!
他不能这样无耻。
他不能,把自己的理想加诸在别人的肩上。
宇文合昀面上的神情不知是哭是笑是委屈还是愤怒:“可是我说不出口。我怎么就说不出口呢?!”
他现在的心态,大概和叶呈轩一样吧?
明明不想死,却还是心甘情愿的赴死。
可晴伸手想要去拉宇文合昀,却不料宇文合昀直直的退开了一丈远:“丫头,你什么时候走?”
可晴低头看了看自己抓空的手,缓缓的又握住了叶呈轩。
最后委屈的小声问:“二师兄,你在赶我吗?”
宇文合昀言辞尖锐锋利:“是,我在赶你走。家国天下,沙场征战,那是男人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应该在这里。”
可晴不明白宇文合昀这无名之火怎么就冲着自己来了,软软的带着疑问的叫了一声:“师兄……”
宇文合昀却是半分情面都不留,冷冷的说:“你什么时候走?你不走,我走。”
“走,谁说不走,但现在不是时候,呈轩这里不能没有人照顾。”接话的不是可晴,是疏墨。
宇文合昀听到这话终于放心,也不管可晴表情如何,只是对疏墨说:“可晴不适合照顾呈轩。”
疏墨知道宇文合昀的意思是有他这个医生在,可晴根本不需要留下。但是宇文合昀不能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叶呈轩身上呀。疏墨不再多言,转而问道:“李忠到底有没有救?”
“李忠有救又如何?你准备自己去救?”宇文合昀冷然道。
“我去救又有何妨。”疏墨淡淡的道。宇文合昀太过护短,重视的人只有那么几个,结果去了一趟乾州,一个伤了身,一个伤了心,也难免脾气暴躁。
“大师兄……”宇文合昀木然了,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对疏墨。
理智上他明白,如果能只牺牲三五个人就换来天下太平,那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交易。可是感情上他不能接受!凭什么天下人的姓名就要比剑圣居的人高贵?凭什么剑圣居就非要为天下人牺牲?天下人的性命是性命,剑圣居的性命就是草芥?
到底怎么样的心态,才能把牺牲看的这么理所当然?
剑圣居首徒的心理,恐怕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理解了。
“辰也不知道对安道然说了多少,等怡卿回来我们还要商量一下关内的工事布局,再去探探附近有没有什么漏网的防守点,城里的百姓那边还是要提前做好工作,万一战火波及,百姓能及时转移最好。”
宇文合昀无奈的应道:“是。师兄,我知道了。”
疏墨离开之前,还是提点道:“合昀,不要感情用事。”
可晴静静的看着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握着叶呈轩的手,想:不要感情用事?
可是,如果没有了感情,还算是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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