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月后。

    帝回到庭，就看到柱之巅一片狼藉，三座茅草屋全都塌了，青衣少年头枕着青铜仙戈，正躺睡在一团乱草中，半眯着眼，吹着不着边际的调。

    不远处，石空认真地抡动着大衍王锤，却没有半点破空声，甚至每一锤落下，都显得稚嫩而生涩，仿佛刚入行的学徒，但帝却露出赞叹之色，不只是生命，道与法也该有它原初的模样，这不是返璞归真，也不是一种倒退，而是在注入生命与灵魂。

    以前，石空打造神座时，苏乞年看不懂，看不懂的不是石空，而是他传承的锤法，现在他永恒战体第二步蜕变持续圆满中，永恒战血随着封字道音的融入，似乎也被注入了某种灵魂，他愈发体悟到，这部名为大衍三十六锤的锤法，或许不在至上领域郑

    他没有再深思下去，因为一道冰冷的目光，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死死地盯住了他。

    神秘女子婀娜的身姿在起伏，一身及地的火红长裙都仿佛被点燃了，她实在气得不轻，不放她走也就算了，还抛下她一个人在这里，上凡间地晃荡，她道行是被封禁了，但依然拥有着至上强者的生命层次，此刻分明闻到还没有散尽的纪元血泉的味道。

    “妻女都在独行，朝不保夕，你却还在游戏人间。”神秘女子冷冷道。

    帝却不理她，因为通过永恒不灭的根茎映照，虽然还无法洞悉她与刘清蝉母女之间的羁绊到底是什么，但无论她所言种种是真是假，至少她与母女二人一陨具陨，应该不假。

    “终于要走了吗！”

    青衣少年霍地起身，眸子发亮，这些实在是够了，他与石空的茅草屋，就是被此女掀翻的，只因他此前嘴快，喊了一句老女人，若非是一身道行被封禁，紫微宫内又有老神王坐镇，这柱之巅的帝居所，都要被整个夷为平地。

    不远处，石空收起大衍王锤，罕见地点头附议。

    “你们！”神秘女子柳眉倒竖，要不是帝封禁，她一定狠狠拾掇这两个混账。

    帝却微微颔首，因为此刻看她的样子，相比于刚刚复苏时不可方物的美及超然物外的时空气质，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要不是镇压了她，当初差点将她归入异族行粒

    “走吧。”苏乞年平静道。

    “去哪里？”神秘女子挑眉，“上路吗？”

    帝并不回应，只是朝着紫微宫中轻轻点头，而后帝气息弥漫，裹挟着神秘女子，一步迈步，就去到了世外之地，在上路之前，他还要再去几个地方，最后印证一些猜测。

    “我们也该走了。”柱之巅，青衣少年脸上的惫懒之色敛去。

    石空今难得地再次点头道：“我也该回去一趟了，看看老头子还有没有藏私的本事没有传下来。”

    以他而今的道行，老铁匠除非踏上了究极进化之路，否则这一次是绝对逃不过他的感知的，关于他的出身，他这一身道与法，他同样有很多猜测需要印证，如果红尘是一口锻造炉，时空支流更像是一门惊世的万象锤法，他已被铸炼成形，只差最后的开锋。

    时空堑上。

    虽然才过去了短短十个月，但对于各族来，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动荡，因为归来的各族道祖与道尊，连半数都没有，尤其是镇压族阅至上人物，更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陨落了。

    除了因涉足孕育究极进化的土壤，未能活着归来的，皆折陨在界中，而这一切种种，只因为一个人。

    人族帝！

    不是那位老神王，而是人族第三十九代帝，曾经时空堑上那位年轻的人族大道主，各族道主在得闻真相的第一时间，都陷入了漫长的呆滞中，这才过去了多久，就算是一朝顿悟也没有这么离谱的，至上领域的突破，对于各族道祖与道尊来，都是一座超脱层面的堑。

    且至上强者难以磨灭，否则无尽岁月以来，人族早就不存在了，但眼下的人族帝，不只是跻身至上领域，更强势击毙，并磨灭了逾二十位至上强者。

    这是彻底打破了诸内与时空堑上，维系无数纪元的平衡，人族崛起已势不可挡。

    虽然比神话还要离谱，诸族很多强者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但也有老一辈的人物心生明悟，至少那些太古神魔都被清算，一个不留，帝的胸襟与气魄，既然不曾灭绝诸族，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作为这方诸的原生生灵，而继续生存下去。

    哪怕他们很清楚，诸族更像是帝为人族留下的磨刀石，只为了时刻提醒，居安思危。

    而今太古神魔灭绝，血脉源头的枷锁被打破，于诸族而言，何尝不是一场新生，只要还活着，生命的进化就拥有无限可能。

    嗡！

    这一，时空堑有感，诸族强者几乎在同时被惊醒，他们看波澜激荡的时空湖水，感受那弥漫而至，令整座比界还要巍峨的时空堑都隐隐摇晃的伟岸气息。

    帝来了！

    没有想象中令他们心神欲裂的恐怖威压，帝似乎并无震慑诸族的意思，相反，那伟岸气息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生机，那宛如生命原初的灼烫，令他们感受到来自生命本质传递而来的自惭形秽，差距太大了，大到只是感应帝的存在，就令他们感受到己身的微渺。

    那是……帝后吗？

    有超脱第五步的道主忍不住抬头远眺，刚有念头生出，就被身后的道祖一巴掌拍翻在地，脑子嗡嗡作响，什么超脱念头，都被这一掌打散了。

    “想什么呢你！”

    这位道祖阴沉着一张脸，他都不敢看，这子胆子太肥了，要不是自己血脉后裔里难得出类拔萃的孙辈，他差点忍不住出手清理门户，帝裹挟着刚刚击毙二十余位至上人物的无敌势降临时空堑，虽然以帝的胸襟与气魄，多半不会计较，但身为一方族群仅剩不多的超脱人物，他们的确需要开始约束族人，因为时代彻底不同了。

    永恒堑前，先超脱之路所在。

    如蜂窝般的超脱入口前，燧人氏像是一根永恒的神针铁，任凭先超脱之路无数入口变幻，也岿然不动，再见燧人氏，苏乞年分明感到了一股生命向下扎根的伟力。

    “很好。”看到苏乞年的第一眼，燧人氏幽邃的眸子温润，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颔首道。

    神秘女子则始终冷着一张脸，哪怕明知道眼前这是一位涉足究极进化之路的恐怖存在，也半点不怵。

    苏乞年没有隐瞒，因为燧人氏似乎很早就洞悉了很多隐秘，就算是时空支流上，究极眼虽然是主借诸气命缔造，但其诞生与衍化，更多的是源自时空支流的造化之功，不过究极眼的本体真身，苏乞年当初怎么看，都像是曾见过的燧人氏的那面残破的石镜。

    关于超脱之路，关于涉足时空主藤上的秘径，时空暗涌，乃至眼前这条先超脱之路，苏乞年都向燧人氏一一请益。

    “生命无间，从来不分彼此，只有自我筑起的高堤与城墙，这是生命的本能。”

    燧人氏轻叹，就算是他，对于如何涉足时空主藤，也没有尝试过，只有来自生命根源之路传递而来的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他都一一映照苏乞年心间。

    “这是……诸的记忆。”

    苏乞年一怔，这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中，不乏世外之地，乃至时空堑的场景，甚至也映照出一些模糊的秘径通路，但诸的记忆太古远了，加上都是一些零碎的画面，真正可以借鉴并印证的东西并不多。

    “还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寻到一些指引。”燧人氏道。

    “时空殿。”苏乞年颔首，无需燧人氏言明，在上路之前，无论是基于何种考量，身为帝，时空殿他要走上一趟。

    但紧接着，苏乞年看向燧人氏，永恒战体第二步持续圆满中，今日再看这位开元三皇之首，已截然不同，不再隔着层层迷雾，相反，他更看到了千疮百孔，那生命向下扎根的伟力中，似乎更交杂着浓烈的腐朽气息。

    或者是……寂灭之意。

    燧人氏却轻笑道：“既然不是正统的究极进化之路，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帝没有多言，而是躬身朝着这位开元三皇之首躬身一礼，生命根源的进化之路或许可以通往究极领域，但这条路不止漫长更伴随着无尽凶险，因为从生命扎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与这方诸的气命彻底交织，再难分离。

    燧人氏体内弥漫的腐朽寂灭之意，也就意味着，距离此间诸，又一次寂灭大劫的到来，不会太远了。

    若诸进化，燧人氏自然可以更进一步，若诸沉沦，甚至下一次寂灭重生到来，这位开元三皇之首，或许再也不会醒来。

    时空主藤上，已无其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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