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先斩宦官,再斩陆沉
宁姚选择了息事宁人,但老人却不肯善罢甘休,脚下狠狠一跺,小巷内的地面开始震动,他身形仿佛一道狂风,刮过了锦衣少年的身旁,鬓角发丝和锦衣袍袖都被吹得飘荡起来,老人作为大隋权柄煊赫的存在,哪里能够容忍被一位少女所威胁。
老人一步跨出便是两丈,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每一次踏出,地面都会发出沉重的闷响,他身形高高跃起,一拳轰向了宁姚的后背。
宁姚感受到了背后的危险,腰肢猛然拧转,以左脚脚尖为支撑点,右手拔刀出鞘,小一抹比阳光更耀眼的雪白光辉浮现,狠狠的斩向了身后的老人。
高大老人以压顶之势扑杀而至,一拳直直砸在刀锋上,手背被锋芒气盛的刃口割出一条血痕,老宦官身形轰然落地,继续前冲,庞然大力推着宁姚一直向后倒退。
高大老人抬起了手掌,似缓实快的推在了宁姚的额头之上,他掌中暗劲勃发,就要将宁姚的脑袋震碎。
宁姚脸色一变,脚下连忙挪动,身形横移,左手掐动剑诀,扑哧一声,飞剑穿透了老人的胸口,露出了沾染着血迹的剑尖。
老人面色变,右手握住了飞剑,使劲一拔,硬生生的将这柄锋利的飞剑从胸口拔出。
宁姚借此机会,身形矫健如同狸猫,翻身上墙,消失在了小巷深处。
锦衣少年看到这一幕,脸色无比阴沉,双拳紧握,怒视着高大的老人,呵斥道。
“御马监掌印太监,吴钺吴貂寺!你为何违背我的意思,偏执行事,当真以为这座小镇就数你吴貂寺最天下无敌?明明是我们做错在先,事后她也未曾咄咄逼人,已经息事宁人,为何你还要如此毒辣,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老人目光从宁姚逃走的方向收回,转身走回,腰杆挺直,愈发显得气势巍峨。他一步一步走动,像是重重踩在心坎上。
锦衣少年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势,心中满腔怒火,瞪大双眼,咬牙切齿道。
“御马监吴貂寺,你这是死罪!”
老人神色如常,平静的注视着锦衣少年,沉声道。
“殿下,咱家是死是活,需要陛下定夺!”
“殿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这个少女存在于小镇之中,就是一种威胁,只有她死了,咱家才会彻底放心!”
老人看着怒火难消的锦衣少年,叹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眸里闪过复杂的回忆,缓缓说道。
“殿下,咱家在宫中活了六十多年了,见过太多太多的勾心斗角,血腥的,阴毒的,不计其数。对于人心,咱家实在是没有任何的信心,仅是护驾途中的刺杀事件,大大小小,咱家就亲手解决不下三十余起。殿下,那些刺客杀手的阴险狡诈,绝对出乎想象,尤其是一些丧心病狂的死士,根本不可理喻!”
锦衣少年气急,身体微微颤抖,右手抬起,食指指着高大的老人,嘴巴张合,就要再次怒斥。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阉人!”
突然一道压抑着怒气的清朗之音从二人的身后的小巷口传来,周珏身青袍,斩在了刺客尸体旁,脸色冷得可怕,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浓郁的杀机,一股恐怖的威势和压力笼罩了整个小巷,空气都变得凝滞了起来,让腰杆挺直的老人都变得佝偻起来。
“可你居然敢欺我师妹,真当我周珏是泥捏的不成?!”
周珏根本就没有老人开口的机会,右手抬起,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萦绕着一道剑气,随手一甩,剑气呼啸,剑光璀璨,整个小巷好像都化为了剑的世界,一抹寒光轻而易举的就割下了老人的头颅,眼睛瞪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一位武道大宗师,居然会被人一剑斩杀。
锦衣少年心头的怒火瞬间消散,面色呆滞的看着老人倒地的尸体,脸色惨白,他虽然不满意吴貂寺擅作主张,却也明白对方对自己忠心耿耿,只是想要消除隐患。
可是,这位大隋少有的武道大宗师吴貂寺就这样被人在小巷中一剑斩首,而且还是为刚刚那位黑衣少女讨公道的,锦衣少年心中如何不怕,身体微微颤动,抖如筛糠,冷汗瞬间就沁满了额头,一动不敢动。
周珏冰冷的目光在锦衣少年的脸上一扫而过,一股锐利的锋芒让少年脸上的汗毛瞬间竖起,心中升起了一股大恐怖,呼吸都凝滞了,不敢喘气,憋得脸通红。
“你倒是识趣!”
周珏收回目光,冷冷的说了一句,话音还未落地,身形就已经消失在小巷之中,不知去往了何处。
“呼!呼!!呼!!!”
锦衣少年急促的呼吸,全身的毛孔瞬间全部打开,大量的汗水流出,身上的衣服都被浸湿了,他心脏剧烈的跳动,难以平复,右手不得不按住了胸口,双脚无力,一屁股的坐在地上,看着身边吴貂寺的尸体,神色后怕的说道。
“好可怕的人,只是一眼就让我险些心神崩溃!
“如果不是你执意斩草除根,哪里会惹来杀身之祸!”
吴貂寺的头颅上那双睁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锦衣少年,里面有着愕然,震惊,后悔,以及恐惧,复杂无比,谁也不知这位忠心耿耿老宦官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脑海里究竟想到什么。
就在此时,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儒士,突兀出现小巷尽头处,缓缓走来,来到杀手尸体附近,蹲下后,摘下面巾,只看到一张奇怪的脸庞,无眉毛,被削鼻,脸上刻字。刺客生前应该是刑徒,这场谋划,怕是要从那座文庙开始算起。
锦衣少年见到这位儒士,连忙从地上站起,眼神略显炙热,抱拳行礼道。
“可是山崖书院的齐先生?”
锦衣少年也从自己的父皇口中得知了齐静春的身份,知道这是一位儒家的圣人,地位尊崇,实力恐怖,需对其恭敬有加。
“你们违反了小镇的规矩,可以离开了!”
齐静春缓缓起身,目光平和的注视着锦衣少年,并未将这位大隋皇室最优秀的皇子放在眼中,开口逐客。
外来人氏在小镇上相互厮杀,按照最早四位圣人订立的规矩,惩罚并不重,但也不能算轻,相较于滥杀小镇凡夫俗子必然会被驱逐,外人之间的争斗,就存在一个明显的漏洞,让人可以亡羊补牢。
大隋高氏皇帝耗费了内库的一半积蓄,才为锦衣少年争取到了一个进入骊珠洞天的名额,就是为了此时可以消灾。
锦衣少年并未在意齐静春冷淡的态度,十分诚恳的继续说道。
“齐先生,以后有机会的话,能否去我大隋书院讲学?我大隋愿意尊先生为国师,虚位以待!”
齐静春深深的看了一眼锦衣少年,目光又看向了地上老人的尸体,摇摇头,一挥衣袖,冷声道。
“速速离去!”
锦衣少年满脸的无奈,不敢继续待下去,径直向着小镇外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一条南北向的僻静小巷,嘎吱嘎吱的车轱辘声不断响起,一位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今日早早收了自己的算命小摊,悠然的推着小车前行。
突然,一位黑衣少女从小巷岔口处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背靠着墙壁,缓缓移动,右手捂住了嘴巴,隐隐有血液从指缝中渗出,左手指着年轻道人。
年轻道人见状,连忙低头,好似十分胆小怕事,嘴里念念有词。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算了,还是佛祖保佑,菩萨显灵吧!”
这个年轻道士事到临头,不求三清老祖,反而拜佛拜菩萨,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宁姚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摇摇晃晃的冲向了年轻道人,扑通栽倒在了地上,左手死死的拽住了年轻道人的脚踝。
年轻道人双手捧住脑袋,一副想要崩溃的癫狂模样,好似在仰头问天,为何会让自己遇到这么大的一个麻烦。
“有没有搞错?贫道这些年云游四方,风餐露宿,跋山涉水,经常走在街上被狗咬,过得也十分辛苦!干你娘的大隋高氏,还有姓吴的老狗,你们给贫道等着,这么大一个因果扔在了贫道的头上,简直是将道爷我当成了大冤种。这笔账没有五百年,根本就不算完!”
年轻道人语无伦次,一脸无奈的低头看着死死抓住自己脚踝的宁姚,无语道。
“小姑娘,你就发发慈悲,放过贫道好不好?回头贫道帮你找一处山清水秀,风水极佳的好地方,定能福泽子嗣!”
“额,你好像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没有子嗣!”
年轻道人环顾四周,四下无人,连忙蹲下身体,就要掰开宁姚的手指。
“嗖!”
飞剑凌空悬停,剑尖直指年轻道人的眉心,距离三寸,锋芒刺骨,让他一颗心沉入了海底。
年轻道人不露声色地松开手,满脸怜悯,大义凛然道。
“人非草木,岂能没有恻隐之心?贫道这一生风光霁月,岂是那种见死不救之人?!”
年轻道人盘膝而坐,英俊的脸庞都皱成了一团,十分苦恼的念叨着。
“接下来该把她送往何处,也是个大麻烦啊!”
距离道人眉心三寸的飞剑,前移一寸,锋芒刺破了他的眉心,一滴鲜红的血珠渗出,好似朱砂印记。
道人连忙向后仰头,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要想让你的主人活下来,贫道还需要一个帮手,你去老槐树那边戳一枚槐叶过来,贫道先替她吊住这一口元气!”
“你主人有些特殊,贫道不能胡乱救人,否则不小心耽误了她的修行前程,又是一桩大因果!他娘的,贫道真是个倒霉蛋,居然遇到了这种事!”
飞剑微微颤抖,似乎是在思考,不知是否该相信这个狡猾的道人。
“早去一分,你家主人少一分危险,你要是去晚了,大家就一起完蛋!”
飞剑嗖的一声飞走了,消失在了年轻道人的面前,前去摘取槐叶。
骊珠洞天的老槐树并非普通的草木之灵,而是由小镇四姓十族先祖显化而成,具有神奇的力量。这棵老槐树颇有灵性,无论什么时候掉下枯枝都不会砸到人,且在年头不好的时候,其槐花如米,能填饱不少村民的肚子。更神奇的是,老槐树会落下一片片碧绿的叶子,得到一片叶子就会得到一份大机缘,这些槐叶不仅可以庇护晚辈,还有救命的作用,对于修行者来说,更是一种珍贵的资源,可以帮助提升修为。
年轻道人一手托腮帮,一手掐指算卦,眉头紧皱的思量着。
“容贫道来算算,将你送到小镇哪户人家,你既能活下来,对方也不至于家破人亡。先从卢家开始,卢家不行,跟赵家差不多,已经机缘在身,那就宋家?”
年轻道人话音未落,福禄街上的宋家门庭,张贴在大小门扉上的所有门神,瞬间失去神采,黯淡无光,还有肉眼不可见的缕缕青烟升起。
庭院深处,一位赤脚的老人,满脸沧桑,推门而出,站在院子里跳脚怒骂。
“是哪个王八蛋想要谋害我宋氏基业,有本事出来一战!”
年轻道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改变了主意,自言自语道。
“福禄街的刘家,瞧着香火鼎盛,像是能扛事的主儿,可以试试看!”
话音一落,刘家那块传承千年的家族堂匾额,砰然碎裂,出现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裂缝,刘家府宅深处一位老妪怒了,手中的龙头拐杖狠狠的敲击了一下地面,声音阴沉的喝道。
“何方神圣胆敢算计我刘家,可敢出来一见?”
年轻道人叹了一口气,再次将目光看向其他家族。
“桃叶巷的魏家,积善积德的,肯定承受得起这份因果!”
很快就有人老人以秘术传音,对着学塾内的儒士怒吼道。
“齐静春!你也不管管?你要是管不了,或是不敢管,就赶紧滚!把位置让给阮邛,让他来收拾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一位中年汉子正在小镇廊桥南的溪畔,领着几个人挖井,听到此话,站直了身体,嘴唇翕动,千里传音。
“够了,不许对齐先生不敬!我阮某人绝不会在春分之前,干涉小镇事务!”
此时,年轻道人抓住了宁姚的一只手,将一枚翠绿槐叶放在了血肉模糊的手心上。槐叶触及伤口,瞬间就开始消融,血肉蠕动,伤口也开始愈合。
年轻道人低头看着地上的宁姚,气色稍有好转,但是依旧还昏迷着,需要一段时间来养伤,有些犯难。
“你牵扯到的气数比贫道想象还要大,小镇上的这些家族都承受不住,只能逆其道而行之,帮你找一个没有一点气数的穷光蛋了!”
“不过,小镇六百户人家,盘根交错,世世代代浸染此方秘境的气息,找个有气数萦绕的轻而易举,找个穷光蛋,可是比登天都难,让贫道怎么找?”
忽然年轻道人脸色一顿,发出了一声惊咦声,他还真想到了这么一个可怜虫,心中感到了几分惊悚,缓缓闭上了双眸,仔细推算了起来。
“果然可行!”
年轻道人睁开了眼睛,澄净的眸子闪过几分算计,手中掐动印诀,一道虚化透明的红线绑在了少女的手腕之上,红线的另一头融入了虚空,绑在了泥瓶巷内一位少年的手腕上。
泥瓶巷,年轻道人弯腰推着一辆双轮车,来到一处院门外停下,敲了敲门,开口问道。
“陈平安,在吗?”
年轻道人将宁姚放在了陈平安家中,心中感到无比的轻松,目光看向了学塾的方向,精光闪耀,冷声道。
“齐静春,我倒要看看你能否够破开这一局?!”
年轻道人身份不凡,乃是道祖座下三弟子,白玉京三掌教,十四境大佬,他来骊珠洞天是为了护道,盯着齐静春。
骊珠洞天是一个特殊的地方,曾是三教一家,各路大佬的福地。齐静春担任骊珠洞天的坐阵圣人,并选择了三教合一的大道修行方向,这与陆沉的大师兄有大道相争的可能。
道老大希望在末法时代中寻找一条生路,三教合一正是他的选择。然而这条路上还有一个齐静春,因此陆沉才会来骊珠洞天,紧紧盯住齐静春。
“你要算计齐静春,这是大道之争,我没有意见!但是你不该将我师妹当成棋子,还为她绑了一道姻缘线,这是欺我手中长剑不利乎?”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陆沉的身后传来,周珏缓缓走了出来,站在了陆沉的身后,冷若寒霜,手中握着一柄寒光烁烁的飞剑,畏因。
陆沉身体一僵,转身看向了这位突然出现到了青袍剑修,对方身上散发惊人的杀机,引起了小镇的天象变化,让大阵运转都凝滞了几分。
“十四境纯粹剑修,歹命啊!”
陆沉心中哀叹一声,没有想到宁姚的背后还有这么一位煞星,这下算是踢到钢板了。
“你救了我师妹一命,又将她当做了棋子,暗中又算计了她一次,按理来说也算扯平了!”
周珏不紧不慢的说道,语气平静至极,没有一丝情绪波澜,似乎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陆沉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事情还有转圜,对方似乎并没有打算追究,连忙开口道。
“阁下所言甚是,贫道.”
就在此时,周珏翻脸不认人,眼中寒光一闪,手中畏因斩出,剑光纵横,璀璨耀眼,充斥在天地之间,撕裂了虚空,狠狠的斩向了年轻道人。
“可惜,我辈剑修本就不讲道理,不砍你,我心头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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