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苏蔓和郑彪子是准备第二天就下山的，可山上积雪太厚，牛车寸步难行。

  苏蔓那么大的肚子，就靠双腿走下山，显然也不现实。

  没办法，在朱久梅的挽留下，几人又在家里多住了几天。

  这几天，朱王娣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

  搂着那报纸，整晚整晚的做噩梦，一闭眼就梦见自己被李根深给埋了。

  浑浑噩噩就到了天亮，好不容易听到外头的动静，有点睡意。

  又怕苏蔓他们带着顾天星跑了，只能撑着身体坐起身盯着他们。

  再这样熬下去，她怕是得走在顾天星前头了。

  好不容易到了初八，山上的雪总算是停了。

  云成才和云大树把家里的牛车裹上草绳防滑，又给牛蹄上包了破布。

  牛车上铺上厚厚的干草和被褥，确定一点颠不到苏蔓，这才准备送苏蔓下山。

  临走，苏蔓依依不舍的拉着朱久梅的手。

  “久梅婶子，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

  “回头生完孩子，我一定回来看你们！”

  朱久梅把一早煮好的鸡蛋，趁着热乎放进苏蔓口袋里。

  “成，那婶子就在家里等着你们了。”

  末了，她又看向顾天星笑了笑。

  “顾同志，也欢迎你再回来做客。”

  顾天星似乎不太明白这意思，只往苏蔓身后缩了缩。

  苏蔓扶着顾天星上了牛车，安置好她，冲着朱久梅挥了挥手。

  云大树一扬鞭子，牛车缓缓朝山下走去。

  还没跑几步，就见朱王娣气喘吁吁追了过来。

  手脚并用，狼狈的爬上牛车，怒气冲冲的瞪着苏蔓。

  “天杀的，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怎么，想等我睡着了把人带走？做梦。”

  顾天星往苏蔓身边靠了靠，张开手像是老母鸡一样保护着她。

  “不许，碰她！”

  朱王娣看着顾天星那样，不由冷笑。

  “你这疯子倒是好笑，跟护崽子一样，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她是你闺女呢！”

  “走，跟我回去！”

  顾天星不搭理她，只死死挡在她跟苏蔓之间，顺势抓紧牛车。

  “嘿，我说你……”

  朱王娣还想动粗，冷不丁坐在前头的郑彪子咳了一声，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干啥？想动手？”

  朱王娣自然是不敢的，但还是不肯放人。

  “你们带不走她，就算下了山，也出不了镇子。”

  “外头有人看着，要是她出啥事，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趁早，让她跟我回去，这事儿我当没发生过。”

  这点，苏蔓倒是没觉着朱王娣说了假话。

  李根深既然把人藏到这儿来，不可能一点防范都没有。

  她顿了顿，皱了皱眉，轻轻拍了拍顾天星的肩膀。

  “别怕！”

  接着，瞥了朱王娣一眼。

  “我们没说要走，我肚子大了，回去生孩子怕来不及。”

  “所以先去镇医院住着，顾同志愿意跟着我，就一块带着了。”

  “你要不放心，也可以跟着。”

  “不过，我要是你，就先想想以后的退路……”

  这话，又提醒了朱王娣。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苏蔓，却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等等，她再等等，等徐朗过来问问再说。

  小半天后，牛车总算是到了镇医院。

  郑彪子跑前跑后，帮苏蔓办好住院手续。

  才过年，医院里也没啥人。

  苏蔓运气好，分了一个单间。

  单间里有两张病床，她跟顾天星一人一张。

  坐了一上午的牛车，她的腰都要断掉了。

  顾天星扶着她躺在病床上，她这才觉得好受些。

  云大树临走前，叮嘱苏蔓好好休息。

  说晚点给他们送饭来，苏蔓没让他折腾。

  下雪山路难行，一来一回就得一天。

  “大树叔，不用了，镇上啥都能买到，你回去好好休息。”

  一旁的朱王娣一听，眼珠子一转。

  “别啊！镇上的饭菜哪儿有久梅做的好吃？”

  “再说那还得花钱呢！就让他们送……”

  不等苏蔓说什么，云大树皱起眉头。

  “就算是送饭，也不是给你送。”

  “你想吃，自己回去吃，我才懒得伺候你！”

  说完，又转头看向苏蔓，温和道。

  “那，苏医生，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云大树走后，郑彪子看了朱王娣一眼，冷声道。

  “你，跟我出去买点生活用品，我嫂子用得上。”

  朱王娣满心不乐意，可在郑彪子的威胁下，也不敢说不。

  只能灰溜溜的站起身，跟他走了。

  “一个个的都欺负我一个老寡妇，你们都给我等着……”

  郑彪子跟朱王娣走后，病房里安静下来。

  苏蔓总算是能放心睡一会儿了，顾天星却不肯睡。

  她警觉的坐在门口，听着外头的动静。

  这儿的一切都跟记忆中的某个点吻合，她依稀记起，那段模糊的记忆。

  躺在病床上的苏蔓，某一刻变成了她的自己的脸。

  那时的她，也是挺着大肚子。

  在这样一个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洁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

  一切白花花的晃眼，忽然，肚子一阵剧痛。

  接着，像是有什么从身体被拽离。

  然后，她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那是什么？

  顾天星痛苦的捂着头，大口的喘息着。

  她想不起来，可她知道，那是比她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妈！”

  病床上，苏蔓一声呓语，打断了顾天星痛苦的回忆。

  她渐渐平静下来，看着苏蔓，神色温和了不少。

  “睡，妈，在！”

  ——————

  郑彪子带着朱王娣离开镇医院，在镇上转悠着。

  走到一间供销社，心不在焉的拿起一个脸盆问价。

  “同志，这个多少钱？”

  “五块钱！”

  “给我拿一个！”

  趁着营业员把脸盆包起来的功夫，他不经意问道。

  “同志，这儿出镇子就一条路吗？”

  营业员点点头，把包好的脸盆递过去。

  “是呢！这路前几个月被水冲了，才修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再被水冲垮，镇子外头还建了一个警备站，平时有人盯着！”

  后头正偷摸把肥皂往口袋装的朱王娣一听，冷笑出声。

  “那可不是啥警备站，那是监视点。”

  “是首都那边设的，不让有些人离开这镇子呢！”

  营业员自然听不懂啥叫监视点，但看到了朱王娣的动作，当即脸一冷。

  “同志，把你兜里的东西掏出来，不然我把你送派出所了。”

  朱王娣死猪不怕开水烫，掉头就往外跑。

  “这不是有人给钱吗？你怕啥？”

  她怕郑彪子追上来，一口气跑出老远。

  正想回医院去，就见一辆熟悉的吉普车开过去。

  她心里一喜，急忙掉头跟了上去。

  这是徐朗来了？正好跟他说说顾天星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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