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狄陌喜欢你吗？”墨颖然反问一句。

  “陌陌…他怎么会喜欢我呢。毕竟现实是，我先夺走了他过去十年的人生，让他不得不扮演成我活着；现在甚至连他的身体也一并夺走了。”

  人工河边，狄阡和墨颖然并排走着。

  真正的“狄陌”或许早就恨死她了，为了顾及母亲的心病、父亲的心愿，五岁那年的他就这样被献祭，成为一位死者的影子。

  狄阡七岁那年突然病了，病的是姐姐，死的是弟弟。

  “你不觉得，他是故意把身体给你的吗？”

  “我知道的。”

  狄陌或许有赌的成分，但是真心实意地把存活的希望和可能的未来托付给了她。

  “那你再想想，他们喜欢你吗？”

  墨颖然并没有指出“他们”是什么人，而狄阡想到了自己手机里的那一句“他们需要你”。

  “他们”是谁？两年半前的狄陌还在钱江市的某所初中做一名默默无闻的中学生，不认识江袅也未结识其他女生，唯一认识的青梅竹马墨颖然也早已分别八年之久。

  在“狄陌”扮演的狄阡初中毕业前，“姐弟俩”都是在千屿湖初中上的学。那时候的“狄陌”是常年请假的病弱学生，狄阡才是常驻学校的健康孩子。

  只不过那时“狄陌”能按时参加考试且成绩还不错，而狄阡会以各种理由翘掉考试。

  有作为监护人的狄潇出面，不知情的老师不会多说什么，知情的班主任和少数校领导也愿意配合冉芷欣的心理治疗。

  即使这“治疗手段”看起来匪夷所思且不人道。

  所以，需要狄阡的“他们”是谁？

  黑色手机里的那一句“他们不需要你”中的“他们”又是谁？

  狄阡一无所知，但既然墨颖然问了，“如果他们需要我的话，想必是喜欢我的吧。”

  给一个模棱两可又偏向肯定的答案。

  “事实上，洛璎和木槿笙我说不准，但我和狄陌，都很喜欢你。”墨大小姐直白地袒露心声。

  “那你刚才…”狄阡下意识地反驳。

  “刚才为什么对你起了杀意是吧？”墨颖然耐人寻味地笑笑，“不是对你的杀意，而是对狄陌的…毕竟心里再怎么知道你是狄阡，我眼中的还是那个‘狄陌’。”

  “对陌陌？！”狄阡眼神一厉，目光变得不友好起来。

  墨颖然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你生气了？”

  狄阡如梦初醒地愣住，“我生气了？”

  如果刚才狄阡站在第三者的角度观察自己的话，就会发现她已经释放出了比墨颖然在道场训练时更盛的杀意。

  “看来我的下一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或者你可以亲口再回答我一次：你喜欢狄陌吗？”

  狄阡被问住了。

  平心而论，她所拥有的关于狄陌的回忆非常有限，只有“他”五岁“因病去世”前的一些片段。其中有他们一起做的银杏叶书签，她用到了今天。

  关于“弟弟”模糊的印象里，他总是黏在自己后面，而这大概是他仅有的“像弟弟”的地方。因为其他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弟弟”都会慷慨地先让给她。

  甚至自己不小心闯了祸，“弟弟”还会替她背黑锅，说什么越小的孩子越容易得到大人谅解。

  那时候的狄潇和冉芷欣事业繁重，姐弟俩颇有一种物质富裕但精神相依为命的落差感。

  “我大概是喜欢他的吧。”狄阡苦涩地笑着，“弟弟”给她的回忆不是杜撰的，是真实发生的历史。

  “他选择把回忆留给你，你说他喜不喜欢你呢？”

  狄阡恍然大悟。

  是啊，“他”拥有左右她记忆的能力，也就是说她的这些记忆都是“狄陌”给她的，而不是像“狄陌”自己的记忆，被隔绝在狄阡的人格之外。

  把幼时真实的历史，变成名为“亲情”的养料，滋养某个诞生于虚无的灵魂。

  被爱的灵魂，会长出血肉。

  “然然，我决定了。”

  “你决定了？”

  “嗯，因为我也喜欢‘他’；而且我对‘他’的喜欢，不比你们的少。”

  …

  周六早上，市立二中。

  江袅瘫在座位上，这几天他神经衰弱、消化不良，已经对期末考试不抱希望。

  期中考了第十的他，本想着期末考试考进个位数，过年的时候狠狠地爆一波老爹的金币，为大学放飞自我早做准备。

  谁也没想到下半个学期过得这么鸡飞狗跳，感觉一天都不带闲的。

  学习？学个P。

  是谁说的跟着主角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这下好了，男主角变成女主角了，现在的高中生真是越来越有实力了。

  等等，江袅目光一滞，男主没了，那他是不是…

  前两天他刷到过一本小说，将主人公变成妹子然后便宜了兄弟的…

  “嘶…”江袅倒吸一口凉气，这年头大数据这么邪性了吗，还带预测的？

  “嘶…”全班同学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咋回事儿？江袅一个激灵，他这是成功晋升成男主了？倒吸一口凉气还能得到全班配合？

  于是他抬头一看，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只见狄阡怯生生地站在班级门口。

  今天的狄阡梳了个空气刘海，扎了个清爽的高马尾，虽然还是长发过肩。

  米色毛呢大衣里面是浅黄色针织衫和纯白衬衫，加绒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虽然仔细看的话都能发现是男款，但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衣服上。

  “咋回事儿？这谁啊？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么二次元的美少女了？”

  “看着有些眼熟，难不成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她这是来找人的吗？看起来好羞射我好喜欢…”

  听听，开始了。

  正在黑板上写考试科目和时间的班长陆乔见狄阡没有离开，走上前询问，“同学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狄阡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事已至此，豁出去了，“你好，我是狄陌。”

  全班同学大概有一半表情失控。

  陆乔的眼睛瞪得像两只乒乓球，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同学，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不知道是谁因为憋气憋太久，忍不住咳了起来。

  “不是，狄陌？这是半个月去了一趟暹罗国和南朝国？”

  “看眼睛识人的话，好像还真是那个装B犯…”

  “难道我们是什么漫画里的人物？他是画女硬说男的那种角色？”

  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短暂的，高一（10）班瞬间炸开了锅。

  陆乔赶紧跑到讲台上试图维持秩序，狄阡也被吓得后退了两步。

  妈耶，“弟弟“班上的同学都这么恐怖的吗？半个班的问题儿童？

  关于“狄陌”学校的记忆那是一点儿也没留给她呀。

  狄阡突然后悔来二中参加期末考试了。

  “杵在门口做什么？”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

  回头一看，正是墨颖然和木槿笙。

  今天是苏慕载着狄阡和墨颖然来的学校。狄阡先下的车，墨颖然稍后，于是等来了木槿笙，两女一起前往教学楼。

  随着两大冰山校花的降临，班里重回安静，比班主任来了都好使。

  狄阡来到狄陌的位置坐下。

  “好…久不见啊陌子。”江袅极为艰难地打招呼。

  “嗯，考完再聊。”狄阡左手抽出笔袋里的一支中性笔，娴熟地转了一圈。

  然后随便找了张草稿纸，试着写下名字。

  ——狄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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