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家住得近，程棠赶上了下午的课，上午的翘课被改成事假，退出集训班的事则不了了之。

  口头上是狄阡谅解了对方，然而在场的人都知道是墨颖然出面交涉，算是墨家以德报怨的崭新案例。

  洛璎代表一中学生会对董宇豪的“惩罚”，仅仅是要他作为志愿者，参加社区新年前的义务劳动。

  好在小伙子知错能改，兴冲冲地帮程棠搬回行李箱后，一刻也没歇着就去社区报到了。

  下午的课讲的是理科竞赛题。

  狄阡意识到了，她对题目的既视感或许是变弱了不假，但竞赛题本身不像高考题那样具有更多样的解答方式。

  正确的解法本就千篇一律，既视感单调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下午的课上，狄阡总觉得有一束意味不明的目光时不时聚焦在自己身上。

  她已经坐在班里的最后一排了，左右两侧也没有扭过头的同学，前排就更不可能了才对…

  直到视线扫过斜前方的程棠。

  她的中性笔帽上有一小条夹书页的长金属片，此时正反射着她的眼睛。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了解镜面反射的同学都知道，当你能通过一面镜子看到他人的眼睛，他/她也能看到你。

  所以说程棠这是在看她吗，而且这不太对劲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程棠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她不是始终贯彻执行阳光开朗积极上进的猛男取向吗，老是忍不住偷瞄精致小男娘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因为愧疚所以才关注“他”的，没错。

  可是那一头画中仙子才有的银白长发，澄澈透亮的绯红眼眸，水润细腻的浅红薄唇…

  “嘶…”程棠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她回来是为了学习，不是为了偷窥男生！

  确认了视线来源后，狄阡就没放在心上。被围观久了之后，她学会自动过滤不包含恶意的目光，随便看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她现在有更苦恼的事。

  在董宇豪无端指责“狄陌”的时候，狄阡确实感到难以抑制的愤怒，只是她分辨不出自己因何愤怒。

  因为潜意识中认为自己就是“狄陌“，所以本体被摘出来后恼羞成怒？

  还是因为狄阡身为姐姐，出于手足之情而袒护“弟弟”？

  ——你喜欢狄陌吗？

  墨颖然曾经这么问过她，而她给出的回应就是成为“狄陌”，然后代替“弟弟”活下去。

  这么看下来，好像还不够。

  …

  下午的课程在走神中度过。

  和学校截然不同，集训班的老师不会计较学生是否认真听讲，竞赛生的学习基本全靠自觉。

  倒不如说自律也是竞赛比拼的一部分。

  老师们当然留意到了狄阡的心不在焉，他们也不是没碰上过仗着家庭条件来“镀金”的少爷小姐，最多就是在内心嗤之以鼻。

  直到包含洛璎在内的助教老师把完美的课堂作业收上来，用答案告诉他们，狄阡有上课走神的余裕。

  晚餐时间，依旧是三个半校花凑在一块用餐。

  程棠很识相地躲在另一侧的角落，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快速吃完快速跑路。

  比起中午的时候，餐厅的门口多站了一名保安。为什么没有多安排几个，因为多了也没用。

  整个酒店的安保人员加起来，战斗力还比不上一个墨颖然。

  新的背景板罢了。

  “晚上去我那里，‘狄陌’。”餐毕，墨颖然擦擦嘴角，语气平缓地说。

  “啊？”吓得其余两个半校花异口同声。

  不是，大小姐，这种话是可以在公开场合说的吗？

  “你们为何这般惊讶？”墨颖然左右看了一眼，“我有话要跟‘他’说。”

  “学妹你不要用这么暧昧的措辞呀。”洛璎脱力似的趴在桌上，“还以为你要‘学弟’在你那留宿呢。”

  “嗯？”其余两个半校花再度异口同声。

  不可否认，狄阡和木槿笙也有类似的误解，但既然洛璎说出口了，就假装自己单纯，只有学姐一个居心不正。

  四分之一的扶桑血统不能浪费了。

  “也不是不行，不是第一次了。”墨颖然抿嘴轻笑，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不行。”木槿笙音量不大，音调斩钉截铁。

  狄阡莫名其妙，“不是，你们都不考虑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吗？”

  洛璎坐直身板，大义凛然地审问，“怎么，听起来‘学弟’很向往和墨大小姐共度良宵？”

  “咳咳咳…”狄阡被自己的口水呛得不轻，“‘学姐’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

  “怎么，听起来你很不乐意？”墨颖然饶有兴致地打断。

  狄阡：“……”

  一边是奶凶奶凶的小学姐，一边是锋芒暗藏的小青梅，中间是好像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满意的小邻居。

  这不比竞赛题难多了？

  …

  夜色渐浓。

  集训班有不强制要求参加的晚自习，木槿笙在餐后没多久就回会议厅去了，洛璎作为维持自习秩序的助教也要在场。

  狄阡被墨颖然带到一间不对客户开放的套房。

  两室一厅的结构，透过落地窗可以直接看到钱塘湖的一角夜景；落地窗的内侧，摆着茶桌座椅，还有一个大号浴缸。

  “如何，来喝一杯，然后一边泡澡一边谈？”墨颖然挂着浅浅的微笑，好似冰峰融雪后的盎然春意。

  说罢，走到套房的吧台，捡起两只高脚杯，分别倒上了两杯…呃，水。

  没错，矿泉水。

  “然然你在说什么呀。”狄阡难以置信地眨眨眼，想要拒绝却下意识否定了自己想到的理由。

  什么“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她能这么说吗？

  又不是在滋油皿煮的北美，在华夏可不搞性别认同那一套。要是有人打着自认为是女性的旗号闯进女厕所，看警察蜀黍会安排几天的行政拘留。

  “泡泡澡有助于放松身心。”墨颖然从衣柜里掏出三套泳装，“黑色的这套是我的，白色这两套，你自己选其一吧。”

  狄阡看了看，分别是男款泳裤和女款泳装。

  原来在这儿等我呢。

  泳装和其他衣服不一样，为避免走光，在某些部位的用料和做工可谓苛刻。狄阡硬着头皮试了一下女款，试试就差点逝世。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墨颖然，不讲武德，骗她来这里，用泳装偷袭。

  狄阡饮下耗子尾汁，洗干净身体后换上泳裤，紧接着在衣柜里发现一件纯白衬衫。

  正好合身的尺码。

  有备而来。

  落地窗前，公主切黑长直的少女坐在浴缸边上，一双修长的美腿一半探入清澈的水中。发育良好的曲线散发着诱人的气息，稚态的小脸令人不敢心生冒犯之意。

  哪怕是以女生的视角来看，墨颖然依旧可以用“此女只因天上有”来形容。

  当然狄阡也不差就是了。

  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却有着近一米长的腿，没有赘肉也不显得枯瘦。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就是二次元走出来的一比一等身手办。

  “我猜你也有想问的问题。”墨颖然伸手以示邀请。

  “没错…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狄阡苦笑着走过去，“你说，我真的是‘虚伪的灵魂’吗？”

  有触感，也有温度，却偏偏“不存在”。

  “在我回答之前，你可以想想我的问题。”墨颖然轻柔地将狄阡带进浴池之中，“虚伪的灵魂，可以爱真实的人吗？”

  水汽蒸腾，一片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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