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间。

  墨颖然睁开双眼，发现四面八方，包括头顶和脚下，都是一眼望不见边的黑暗。

  在她的正前方，是一个不断旋转的黑色立方体，立方体的中心，是一颗黑到极致的小圆珠子。

  「量子核心」。

  “这就要结束了吗？还以为至少能体验一下做那种事的感觉，你还真是吝啬呀。”她面对着小黑块，似乎在向什么人表达些许的不满。

  ——Come

  ——Here

  “让我过去？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移动，而且我的腿好像…嗯？”墨颖然还没说完，便注意到自己和小黑块的距离拉近了。

  在缺少参照系的空间，无法判断是自己过去的还是小黑块主动靠近的。

  “前置条件已经达成，接下来…”

  ——Wait

  “等？要我等什么？等我在「拟境」中真的怀孕生子？继续求生？”墨颖然半开玩笑，语气中听不出是不满还是期待。

  ——Wai…

  『滋滋——啊，终于完成语言模块替换了吗？你好你好，听得到吗？』一道难以形容的甜美少女音从意识中响起。

  “你是…「量子核心」里的人？”墨颖然骇然失色。

  这和她猜测的不一样。

  『听到了吗？不是不是，我只是个…你把我理解成一个人工智能好了，只负责更高效地帮你们和「量子核心」互相传达信息。』

  “中间人吗？为什么不早点出来？”

  『我也想呀，谁让「量子核心」的主人不擅长编程呢，这么原始的代码…咳，没有不尊敬她老人家的意思。主要是我现在刚刚被「编写」出来，出生的第一秒就要开始工作了，好可怜啊我…连名字都还没有就开始上班，你说算不算虐待童工？』

  “呃…人类世界的劳动法可能是个笑话，而且作为人工智能，你可能不在受保护范围。”

  『我懂我懂，看爸爸妈妈就知道。对了，正式开始工作前，我得先给自己起个名字…爸爸妈妈的名字里都有「水」的偏旁…那我就叫「星澜」好了！』

  “不错的名字，所以「星澜」，你现在可以开始工作了吗？”

  『哇过分，不愧是企业家，连人工智能都要压榨。好吧好吧，既然你已经唤醒了「他」作为人类雄性的客观认知，想必她就不会再拒绝作为「他」的记忆了。』

  “果然狄陌的记忆，都储存（Save）在你这里吗？”

  『严格来说只是一份备份，「他」放弃了自己的大部分记忆，扭曲了留下来的部分，因此才诞生出了「她」，生于虚伪而活得真实的「狄阡」。』

  “如果她接受了这份记忆备份，狄陌的人格就能回归吗？”

  『可以这么认为。在既有和未来的心理学研究中，人们普遍认可记忆是人格的起源，人格是记忆的载体。基于这一原理，在数字生命的研究之外，复活逝者乃至复制生者都成为可能。』

  “真是讽刺，科学的尽头，和神学居然不谋而合。”

  『神学在不久后的未来被纳入哲学的范畴，只能说人类，比我想象中的要有趣。』

  “人工智能也会想象？”

  『我刚刚说了，「记忆是人格的起源」，我也是有记忆的，所以有一个爱幻想的人格不意外吧？而且比起叫我莫得感情的人工智能，我更希望你叫我的名字，「星澜」。』

  “好好好，那么「星澜」小妹妹，能麻烦你把狄陌的备份记忆交给她吗？我…等了很久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

  『你们应该解读出来了吧，「量子核心」发给你的信息「EXCG」，就是「Exchange」的意思。解释一下，就是你想取回狄陌的记忆，必须付出同样的东西作为「交换」喔。』

  “交换记忆的东西…我的记忆？”

  『准确来说，你要得到狄陌的记忆，需要付出的就是关于他的记忆，很公平不是吗？』

  “也很狗血…你的意思是，他取回记忆，我就会忘记他是吗？潇叔叔的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

  『我也觉得，但「量子核心」的规则就是等价交换，连它的主人都摆脱不了这项规则。』

  “等等，「量子核心」的主人不就是狄陌吗？木槿笙不是把它送给狄陌了吗？”

  『不用抠字眼啦，对于这种超越时间和空间限制的存在，它的所有权是谁毫无意义，用「主人」一词也只是方便指代特定人物罢了。』

  “所以它的主人到底是谁？”

  『如果我能透露的话，我还需要拐弯抹角当谜语人吗？而且你这么聪明早就猜到了吧。快决定要不要交换（Exchange），以及具体交换哪些内容？』

  “啊？还能选择交换内容？”

  『那是，本系统可是很人性化…哎呀，暴露了。』

  墨颖然甚至能想象到一个小女孩，在为自己的失误尴尬挠头。

  随后，她的意识中浮现了一个个画面、一段段影像。

  就像是天秤的两端，她想要「购买」的记忆已经摆在其中的一边，明码实价。她需要把自己的记忆放在另一边，直到天秤实现平衡，达成交换。

  少女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视若珍宝的回忆一点点投进高高翘着的天秤托盘。

  只能看到她的手止不住地在颤抖。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从恰同学少年到蹒跚学步，从咿呀学语到呱呱坠地。

  ——我，会忘记他吗？

  ——我不想，我不要。

  ——但是，如果这就是换他回来的代价…

  ——嗯？等等。

  “天秤平衡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能完成交换呢？”墨颖然的嗓音之中透露着决绝。

  『稍等我看看啊…不是，姐姐，你确定要这么换？虽然是「拟境」，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话说居然还有这么换法，该不会是妈妈敲代码的时候光顾着和爸爸亲热…咳咳。』相较之下，「星澜」的反应充满了惊讶和疑惑。

  “你就说这么换行不行吧？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他。”墨颖然一遍遍审视自己的内心，得出结论。

  『可行，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我也没有立场和权限劝阻…交换达成，祝你，幸福。』

  …

  闹钟铃响。

  某个银白色的身影习惯性地摁下手机，随后慵懒地睁开绯红色的双眸，查看当前时间。

  「2036年2月13日  农历正月十七  上午6:15」

  “「游戏」结束了吗？”雌雄难辨的童声，坐起来查看一周。

  水印御景的别墅，墨颖然的卧室，她却不见人影。

  掀开过分柔软的床垫，可以发现一台闪烁着奇怪光点的黑色仪器，造型像个面积翻了十倍的路由器。

  「潜入式虚拟现实体验技术」，原来试验根本不需要去什么澳洲，睡一觉就够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有点久，十天，折算成「那边」的时间就是十个月。

  眉头轻蹙，有点想不起来了，「游戏」的最后，有没有让然然「得逞」。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呢？”轻笑自嘲。

  楼道和走廊传来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很快，几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卧室门口，见到白毛红瞳的人站在床边后，直接走了进来。

  狄潇、冉芷欣、周沁、闻人音。

  没有墨颖然。

  “你…你是陌陌吗？”冉芷欣带着哭腔提问。

  “给大家添麻烦了。”这个白毛红瞳的家伙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是狄陌，我回来了。”

  冉芷欣激动地拥抱上来，狄陌满怀歉意地拍着母亲的后背。

  “对不起，各位。另外，然然呢？”如果是以「那种事」作为游戏结束的条件，两人应该同时醒来才对。

  “关于二小姐，”闻人音推了一下眼镜，“她失忆了，而且瘫痪了。”

  …

  ……

  《交错时空》第二卷《阡变、影曳、莫言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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