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你说啥？亲？”狄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兔子眼睛瞪得大又圆。

  “没错。”木槿笙面色如常地肯定，好像说的是什么严谨科学的项目工程。

  “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狄陌后退半步，动作不算认真。

  “这里面…门道大的很。”木槿笙前进半步，“原理我以后再跟你解释，你知道知道，亲我一口就能获得「温泉蛋」的情报。”

  “呃…尊嘟假嘟？”这回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但亲亲和找汪两者之间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你就说我有没有骗过你吧。”木槿笙似乎对他的反复怀疑有些不满。

  “难说…不是，没有，木同学从来有一说一！”看到少女弯起眉毛，狄陌赶紧改口，主打一个张弛有度变通灵活。

  “有一说一，「有一说一」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木槿笙嘟囔一句，“算了，方法我给你了，你自己决定用不用吧。”

  狄陌沉默了。毫无疑问，神秘的小后桌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寻他开心，更不会揩他油，所以亲她一口大抵确实有助于找回「温泉蛋」。

  那么问题来了，要亲吗？

  这个人…或者说这副身体，以前不是没亲过他人。远的不说，但是在「荒岛求生」的时候，「白灵」就没少对然然动口又动手的…

  等等，游戏里能算数吗？

  狄陌还在纠结，驻足在小区门口的马大爷好像终于接受了现实，笑得极为勉强，“娃娃们，放心回家吧，老头子我也回去了。”

  他对狄陌和木槿笙用的是「回家」，给自己用的是「回去」。

  回哪里去呢。

  一种名为「无家可归」的情绪出现在老人的眼中，洞察这点的狄陌感到一阵心痛。

  “抱歉，我是真的想帮上忙。”少年心意已决，“冒犯了，木同学。”

  然后靠近，捧起少女的脸庞，对着白里透红的粉嫩脸颊，啄了一口。

  即使早有准备，木槿笙在感受到湿热温软触感的瞬间，娇躯仍是忍不住一颤。

  然后…

  “它在它「最想回去的地方」。”仿佛得到了神启一般，少女轻启朱唇。

  “最想回去的地方？这是什么线索？”狄陌想象不到一只汪能想回到哪里去。

  “能用来交换信息的「情绪」太少，只能得到这么一句线索。”木槿笙抿着嘴唇，脸颊泛红，“或许你可以问问大爷？”

  闻言，马大爷显然也犯了难，“「温泉蛋」没哪里特别喜欢的地方呀，散步也都是老三样，也没见它对某个地方特别留恋。”

  “那它有特别熟悉的地点吗？哪怕是某处花坛、某棵大树都算。”狄陌捏着下巴想了想。

  听江袅说过，他们村也有一条神奇的老汪，平时没事就会窝在某棵樟树的凹陷处。

  “要这么说的话，它对整个小区都熟悉得很，每一个花坛、每一棵树，谁让它就出生在这、长大在这，最后也老在这呢…”马大爷说着说着，仿佛回想起和「温泉蛋」一起走来的一生。

  “哎？等等，我记得您说您搬过一次家，狗狗是在您搬来这里之后才出生的吗？”狄陌突然觉得大爷的时间轴好像有些不对。

  “不是不是，我三十五岁「被优化」之后就拿积蓄在这里买了房子，一直住到现在，搬家就在…五六年前吧，膝盖老是疼，就从14栋的五楼置换到2栋的二楼了…”说着说着，马大爷的眼睛亮了起来，“莫非你的意思是？”

  “走，我们去14栋看看。”

  整个老旧小区的住宅建筑数量并不多，只有二三十幢小高层。

  马大爷原来居住的14栋和现在住的2栋隔了半个小区，加上2栋就挨着小区大门，他已经很久没路过14栋了。

  电梯不是没有，但年久失修，在因故障关过几次人以后，渐渐的也就没居民乘坐。住在较高楼层腿脚不便的中老年人在与物业多次交涉未果后，索性就搬到了低层。

  “对狗狗来说，上下楼梯会给脊柱带来不小的负担，特别是上了年纪的狗狗。进出门一趟就要爬五楼，人吃不消，「温泉蛋」也遭罪。”马大爷沿着已经些许陌生的小区道路，带领着前往曾经的家。

  那时候，他还称得上年轻，这个小区也远比现在欣欣向荣。

  也就几年的功夫，变成了这样，小区楼道口的粉刷墙壁颜色泛黄，遍布大小不一的道道裂痕。

  就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错不了了。”狄陌在嗅到楼道内传出的淡淡霉味时，某个交错时空的图景一闪而过。

  “上去看看吧。”

  …

  少年看到楼道转角处贴着的「4」时，他知道答案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爬得很慢，从楼底开始，一步一级台阶，每十二级台阶就要停下来缓缓。

  老人的肌肉因为不断地拉伸和收缩而进行无氧呼吸，分泌乳酸；膝盖因为韧带的老化和不规则的增生传来刺痛。

  像一次背负沉重使命和无上期许的朝圣之旅。

  如同故事的叙述总是追求情绪起伏和矛盾冲突，大起之后必有大落，大落之后或有大起。

  幸运的是，他们赌对了。

  “咕…”它的叫声很怪，似乎连声带也早已老化。

  那是一条比「寻狗启示」上的照片还要难看的老黄狗。

  披毛稀疏，上面还有癣疾病愈后没能再长回来的斑秃；眼睛虽然乌黑，但总给人无法聚焦的弱视感，眼角处还有褐色的油脂颗粒。

  “泉蛋？「温泉蛋」？”马大爷老泪纵横，腿脚加速走完最后半层楼梯。

  “咕…”看来是它没错了。

  而且更幸运的是，它辨认出了主人的声音和味道，看似慵懒实则努力地晃了晃尾巴。

  「温泉蛋」就躺在小区14栋三单元，四楼和五楼之间的转角，周身疲惫。

  “怪聪明的，辛辛苦苦爬到这，确保自己在501室开门就能看到的地方。”狄陌抬头看了一眼。

  501室，这是马大爷和「温泉蛋」曾经的家。

  ——也是这只大狗狗「最想回去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搬家之前，你都不乐意再上下楼梯，宁可在家里不出门了。”马大爷嗓音发颤，他找了一整个白天，没想到狗狗只是回到了曾经的住所。

  “可能在它的潜意识里，曾经住在这里的它…还有您，都没有老吧。”狄陌看着狗狗的眼睛。

  看不出没有什么情绪，或许老年痴呆的大脑已经不允许年迈的「温泉蛋」产生情绪了。

  “它很累了，但它没有让自己舒服地趴着，估计是怕自己睡着了以后再醒来，就认不出您了吧。”木槿笙注意到狗狗的前爪是故意反折着的。

  这么做的话，不小心睡着，受到压力的前爪就会疼痛，消解困意。

  ——它或许忘记了一切，但它没有忘记爱你。

  马大爷撸了撸狗头，「温泉蛋」也在努力嗅嗅老人的气味，伸出有些干燥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后，安详地闭上眼睛放心睡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它生病了，记忆变得模糊，连最重要的主人、家人，印象也不再深刻。

  曾经能在他只是稍坐小息的凉亭上辨认出他的气味，不出一两分钟就能找到他的方位，如今…

  如今连跟他在身边都跟不住了。

  “马大爷，时候不早了，我帮你带「温泉蛋」回家吧。”狄陌轻拍狗头，确认它睡得很熟，就直接把狗狗抱起。

  “它啊，不看着我就不肯睡觉，每天都这样…”马大爷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炫耀。

  ——是啊，就算余生，我每个晚上都会忘记你，我也会在每个清晨认识你。

  ——然后重新爱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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