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岁刚才一进来，看到桌上的饭菜，就知道这顿饭，大概是按照她的饮食习惯来的。

  眼下听到老爷子的话，更是得到了证实。

  她笑着点了下头，“谢谢爷爷。”

  顾瑾阳诶了一声，拿起筷子的同时，冲着顾沉舟抬了抬下巴。

  男人心领神会，拿了公筷往池岁碗里夹了点菜，“多吃点，看看喜欢哪道菜，回头给你做。”

  池岁嗯了一声，伸手在桌下偷偷的扯了下他的衣服，压低声音开口，“好好吃饭，别说话了。”

  顾沉舟愣了下，可女朋友说的话，也得听啊。

  他点了下头，不再逗她，全程就一直维持着往她碗里夹菜的动作。

  池岁从头到尾就没自己夹过几道菜，她突然后悔了，她刚才就该说让他不要一直给她夹菜才对。

  这顿饭，池岁吃的如坐针毡。

  饭后，老爷子有午睡的习惯，江浅柠也拉着池岁要去睡午觉。

  于是，顾沉舟眼睁睁看着女朋友进了自己房门对面的房间。

  客房里。

  家里阿姨在午饭前就把房间收拾了出来。

  两个女生穿着长袖长裤家居服，江浅柠去拿了点水果，又搬了个小桌子，拉着池岁说悄悄话。

  “岁岁，我知道你和舅舅在一起后，比我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她一边说，一边又开了瓶红酒，池岁拧了拧眉，也没阻止，她看得出来，江浅柠情绪有点不太好。

  “我爸妈他们事业心很重，几乎都不管我，我小时候是跟着曾祖父的，后来大了点，是舅舅照顾的我。我性格其实和舅舅挺像的，这个家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不是我爸妈，是我舅舅。”

  她说完后，看了池岁一眼，能看到她眼里有担心，她喝了一小口后，才举起手上的杯子晃了晃，

  “你别担心，我酒量很好，高中毕业后，舅舅就带我去过一次酒吧，他就看着我喝醉，然后收拾烂摊子。第二天告诉我，我的酒量在哪个范围内，这点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

  她脸上的笑容带了点自嘲，池岁抿了抿唇，拿过了另一个杯子。

  “我酒量不太好，只能陪你喝一杯。”

  江浅柠顿了下，大学四年，池岁在她印象里，只碰过一次酒，就是那次，她才知道池岁家庭也不太幸福。

  “那我们悄悄地喝，不能让舅舅知道，他要是知道我带着你喝酒，得没收我的零花钱。”

  江浅柠说完后，起身去反锁了房门，又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不会。在你舅舅心里，你也很重要，他最多也就是嘴上说一下，不会舍得的。”

  池岁看着她一脸小心的样子，觉得好笑。

  “我知道，他对我可比我爸妈对我还好，我以前觉得，他们忙事业，忽略我，也是为了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无论顾家，还是江家，都不缺钱，不缺权力了。我在他们身边的时间，也就几年啊，谁家父母能忍心，不和自己的子女生活在一块儿呢。”

  江浅柠端起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她喝的急，还被呛到，咳了两声，池岁连忙拿了纸巾给她，又伸手在她背上顺了顺。

  “慢慢喝，我有一下午的时间陪你聊，听你说，你别喝这么急。”

  池岁无法感同身受她的心情，她是父母一直都没有陪伴在身边，本质也是缺失父爱和母爱的，可她们两人情况不同。

  她是因为客观因素，父母分开，母亲又生病，因为一直对苏简诚有怨言，即使苏简诚这么多年，都在苏州守着她们一家人，她也不愿意去面对。

  可江浅柠，是因为父母的重心，严重倾向在事业方面，而忽略了她。

  池岁说不出让她别去计较，宽容一些的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我一直觉得对不起舅舅，我又不是他的责任，可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对我很好很好。”

  江浅柠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她低垂着头，池岁只能看到她的眼睫，

  “我毕业，我演出，舅舅都没有缺席过，他的事业，可比我那不负责任的爸妈要忙的多，他都能在工作之余，照顾我这个外甥女，还能陪你这个女朋友。你说说，我的毕业典礼，我的演出，我爸妈都忙的没空参加！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们在外面捡的野孩子？”

  江浅柠借着点酒意，把心里压抑了这么多年的话，一股脑的说出来后，脑子里那根弦突然就断掉。

  她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池岁，眼睛红了红。

  “岁岁，我……”

  她忘了，岁岁和她一样啊……

  怎么就一时头脑发热，忘了这个事。

  池岁笑了下，拿起了果盘里的一颗草莓，扔进了嘴里。

  草莓的酸甜味在唇齿间蔓延，让她思绪回了笼。

  “我知道，没关系。柠柠，我上次喝酒醉了后，也说过一些话。而且现在，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妈妈会很快好起来的，你说这个话题，我可以聊。我不介意，因为这些，不是我们的错。”

  曾经，她也因为童年家庭不健全，会在面对在爱里长大的同龄人的时候，会有一点这方面的自卑。

  可有两个人告诉她。

  她没有错，不是她的原因，她不需要给自己枷锁。

  她只要跟着自己的心意走就好，天塌下来，也有人站在她面前顶着。

  “我也没和你说过，我一开始也因为父母的事，让我不敢去考虑感情的事。觉得我爸妈哪怕感情再好，可也因为别的原因，走到了那一步。”

  池岁一边说，一边留意着江浅柠的表情，往她的杯子里倒了小半杯酒。

  “我哥告诉我，不要因噎废食。但他自己都做不到，还来劝我。而且，你舅舅，知道我的顾虑，做了很多事情。他让我明白，我只需要在意，我是不是喜欢他就行，别的我不需要去顾虑。”

  池岁对着江浅柠笑了下，一如两人初见那天，她眼睛澄澈干净。

  “是我哥还有你舅舅，给了我去爱人的能力和勇气，我也希望，在他们身上学到的东西，能帮助到别人。”

  江浅柠看着她的笑，愣在了原地。

  这么多年，她其实已经习惯了父母并不怎么管她的日子，但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事介怀。

  顾沉舟对她再好，可父爱和母爱，是任何亲情关系都替代不了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可人越长大反而越孤单，心里那种落寞感越来越强烈。

  “人生，不是说每一件事都一定要圆满。正因为如此，才会更加懂得，拥有的一切，有多值得珍惜。”

  池岁说完后，起身收拾了下桌上的残局，又把那瓶开了喝了一大半的红酒瓶子收了起来。

  “要不，先睡个午觉？等晚上再继续聊？”

  她今天第一眼看到江浅柠的时候，也留意到了她微红的眼眶，有些话，她也不好说的太直白，还是需要江浅柠自己去想通。

  她能做的就是默默的陪伴。

  江浅柠伸手捂了下眼睛，好一会儿她才整理好情绪，然后笑着看向池岁。

  “你该不会趁我趁我睡着偷偷去找我舅舅吧？”

  池岁摇了摇头，“我要去的话，不需要等你睡着，安心睡觉吧。有时候，闺蜜也要排在男朋友前面。”

  江浅柠笑了下，“我就说，舅舅遇到你，是他赚了。”

  池岁笑了下，她也没辩解。江浅柠又哪里知道，于她而言，她才是最幸运的那个人。

  门口传来了两声敲门声，池岁离得近，她看了眼江浅柠，确定她面色看不出异样后，才去开了门。

  顾静安和顾沉舟两人站在门口，原本顾静安是想和池岁多说会儿话，可顾沉舟找她，说了点江浅柠的事情。她这个做小姨的，想起这么多年，江浅柠都跟在顾沉舟身边，无奈叹了口气。

  顾沉舟看了眼桌上的酒，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江浅柠后，才将视线转到池岁身上。

  “带你去后院转转？”

  池岁敏锐的察觉到顾静安应该有话要和江浅柠说，她点了下头，“柠柠，我等会儿来找你？”

  江浅柠笑了下，“舅舅，你这是看的多紧啊？才一会儿时间，我又不会把岁岁拐跑。”

  她语气带了点儿刻意的打趣，顾静安上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难得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小姨有事找你，”

  江浅柠听到这话，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收起，她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岁岁，你就多陪陪我舅舅，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女朋友，腻歪得很。”

  “小没良心的，月湖景苑给你留的房间，一直都在。”

  顾沉舟说完，拉着池岁先走了出去。

  ——

  后院。

  池岁被他牵着手，转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这栋宅子，年份久远，翻修了好几次，和最初的样子也不太一样。

  “喝酒了？”

  两人走到一个拐角处的时候，顾沉舟停下了脚步，他把人往怀里拉了一把，闻到了不太明显的一点酒味。

  “就一点点。柠柠状态有点不对，我就陪她喝了一小口，她喝的多。”

  池岁伸手比了一下，还挺自然的往他身上靠了点，

  “酒味很明显吗？”

  “还行，没关系，适当饮酒对身体也有好处，没有要管你的意思。我说过，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这个时候后院也没人，就他们两个。

  “柠柠父母管她的时候比较少，大部分时间她都住在我那里。我估计今天来之前，又和她爸妈闹过点小矛盾。”

  顾沉舟拧了拧眉，他一开始就不喜欢江澈，到现在也是这样。

  还有他那个大姐，恋爱脑太严重，自己的女儿也不管，除了事业，大部分时间都和江澈去各地旅游。

  “我以后不会这样。”

  他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池岁原本因为担心江浅柠而紧绷的神情，愣了一下。

  “什么不会这样？”

  她一时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抬头看着他的脸。

  今天天气有点阴沉，没有阳光，可池岁还是能看到他脸上的肆意张扬，和眼里的缱绻温柔。

  这一刻，她又一次因为他而怦然心动。

  她总是会在不同的时间，反复的在某一个特定时刻，越加确定对面前人的感情。

  “以后我们结婚，有了孩子后，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像柠柠这样。”

  他就算为江浅柠做再多，对她再好，也终究不能填补她缺失的父母的那部分爱。

  “我考虑了一下，最好是个女孩子，小棉袄，贴心。”

  池岁笑了下，“你想的还挺长远？”

  “我比较擅长，目光放长远一点，况且也没多久了，我明年就30了，你考虑考虑，在我30岁的时候，给我个合法的名分？”

  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润，在她耳边说的极为缓慢，池岁认真思考了几秒，原本搂住他腰的手，往上，搂住了他的脖子。

  “我刚才是在想，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没有立刻回答你。不是犹豫，而是因为很重要，我也得用重视的态度来回答你这个问题。”

  “从决定带你见外公外婆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和你一直在一起的准备，不过，如果你很在意要在30岁这个时间节点，完成婚姻登记的话，我可以配合。”

  顾沉舟疑惑的看了眼她，他怎么觉得她这话里有话？

  “我的意思是，结婚，随时都可以。因为除了多了一个小红本，好像不会有什么改变。我可以继续做我想做的事，和现在一样，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所以只是差一个仪式。”

  顾沉舟顿了下，他脑子转得快，抓住了重点，“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结婚也可以？”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既然结果已定，早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但你好像很在意，仪式感？那就等明年吧？等你30岁的时候。我给你求婚，也行。”

  池岁的话，在他原本平静的心里投下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心里的愉悦渐渐蔓延，搂住她腰的手，越发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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