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子琢看了她的腿，拿出跌打酒，翠柳听话喝了三杯。

  甚少喝酒的翠柳面对芜子琢的问题，答的老老实实，干干净净。

  乌啼半夜，月落树梢，芜子琢才踉踉跄跄回到自己房中。

  窗沿下，广艺早已候着她，二人四目相对间，空气沉默的骇人。过了许久，广艺先开了口，她口气软的像祈求：“恙恙都知道了吧，你这么聪明，又会洞察人心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该知道么？”芜子琢头一次跟广艺用这么冰冷的口气说话。

  “我知道恙恙你迟早会知道，只不过那又如何呢？他已经失忆，如今身边还有骠骑将军陪伴，你去与不去又如何？”

  广艺看向她，姿态放的更低：“留下来，与我为伴，与圣上为伴不好么？我们都这么爱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芜子琢笑了，笑的荒凉：“广艺你打着对我好的幌子究竟在图什么？”

  广艺一滞。

  “你以为留我下来你就一辈子安然无恙了么？你错了，高位者向来不徇私情。与高位者保持的最牢最紧密的关系向来是利益！你与其把心思放在圣上身上不如改变政策，多投资自己来的有用！”

  广艺语噎，神色骤然荒凉，是啊，她永远没有芜子琢聪明。

  可芜子琢她是外人所以看的清楚，若她芜子琢真爱一个人还能说的这么置身事外吗？

  “这事跟你无关，我不会怪罪你。可你也三番四次欺骗我，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到此为止吧。”芜子琢淡淡开口，却让广艺浑身一颤。

  广艺拉住芜子琢的手，轻轻颤抖起来：“恙恙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怎能说停就停？我做错了不假，可你可以骂我打我，就是不能不理我！当初在临潺时你为了我不要名声，处处维护我…你对我那样好…”

  芜子琢挣脱她的手，反问了句：“那你当初装病引我靠近，三番四次将我拉近时廓时，你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你口口声声为了我好，可你明明知道我喜欢荣灿，你有了他的下落却不告诉我？你看我心急如焚，表面安慰实际做的桩桩件件不都是叫我死心吗？”

  “对不起…”广艺泪如雨下。

  然而忏悔却也无用。

  芜子琢关上房门，也关闭了自己与广艺的心门。

  隔日，她设法让宫女给白竹带了封信。如今孟旭萍守在荣灿身边自然不让她知道。

  她只知道荣灿还活着，可有没有受伤为何失忆却一无所知。所以她自然心急如焚。

  入夜，时廓来了。

  两排宫女端了十来种点心，恭恭敬敬跪在她跟前，大有她不吃她们不起的气势。

  “我不饿，圣上让她们下去吧。”她站在窗沿下，安静的看着前方。

  明月很亮。

  时廓冷着脸，用力扳正她的肩膀，低沉问道：“你昨日不吃今日也不吃，是不想要命了吗？”

  “我是人有自主选择的权利，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芜子琢面无表情回怼他。

  时廓气笑了：“满皇宫除了你还有谁胆敢如此放肆！”

  “圣上眼不见心不烦，将我打发走吧。”

  “芜子琢！”时廓低呼，“你为何要这般逼迫我？”

  芜子琢不甘示弱：“究竟是谁在逼迫谁？”

  沉默来的震耳欲聋。

  时廓神色依旧低沉，声音却软了下来：“你们把东西放下出去吧。”

  宫女期期艾艾放下东西，静悄悄都退了出去。

  权利果然是个好东西，怪不得让每个男人趋之若鹜，权利可以让人为所欲为，站在金字塔顶端随心所欲。

  “不为你自己也为了肚子里的宝宝想想，他还那么小怎么能没有营养？”时廓牵着她的手来到凳子旁，亲手替她夹了点吃食放入盘中。

  思虑起腹中孩儿，她神色也软了软，听话的吃了几口。

  “贤妃没事吧？”她抬头问。

  时廓一愣，随即道：“她人没事，只是腹中孩子没有保住。”

  芜子琢大惊，一下站了起来：“什么，马倩孩子流了？”

  她不知道，广艺想必知道了，但是没有跟自己说。她看向时廓，怪不得今日他神色这般低沉。

  沉默许久她小声开口：“说到底都怪我，时哥哥你多去看看马倩，她肯定很伤心…”

  “嗯，好。”时廓莞尔，又替她布了些菜。

  又隔三日，白竹亲自请旨接芜子琢回家。时廓本不同意，可白竹搬出一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来，他本就是大儒，如今又是太傅，满朝文武自然听他的话。白竹这么请旨，时廓只能硬着头皮同意。

  实际，时廓也明白，白竹时日无多。

  若拦住芜子琢不让见，日后恐怕嫌隙更深。

  马车来到芜家，芜子琢停也没停，直接去了旭府。白竹此时已经不吃药了，因为吃了也无用。

  合柏传了声，白竹勉强坐了起来，门外芜子琢挺着肚子快步走了进来。

  感激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便愣了住。

  白竹真病了…原本她请求白竹设计救她出宫，这隔了几日白竹便上书请旨，自称身体不好，弥留之际要见芜子琢。本来她以为是苦肉计，这一见就发现不对头。

  白竹真病了，而且很严重。

  咳嗽声响起，她早已双眸噙泪，三步并两步跪坐白竹榻下：“白老头你病了怎么不跟我说？”

  她搭脉间，此时白竹的气息已经渐弱。

  “丫头不必伤心，你我不过都是这红尘过客。今日我先去，明日你们也都会来。没什么好难过的…”

  白竹面色绯红，似是回光返照。

  说了几句又咳嗽了几声：“马车我已经安排好了，我的灵堂在前，暗道在后。你从暗道出去就能看到马车，自此你想去哪就去哪儿，车夫会护送你平安抵达！”

  白竹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师父也没为你做过什么，这件事也是师父目前唯一能为你做的了。想想遇见你真是我的福气，吃不完的好吃的，喝不完的美酒，人生快意许多。若非你，我依旧在沼泽里挣扎，豁达如你才能将我解救。你别看我就要断气了，实际我是上天堂了！为师很满足，也很幸福。至于三子阑阔，你也不必恨他，他幼年太苦遇到你也是他的福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痴念，你离他远点让他清醒清醒也许就能好了。”

  芜子琢失声痛哭，随着白竹双目闭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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