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6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四十六)

回到舰桥的时候，伊莱恩看到佩恩正在看着一个个全息屏幕，在密切注意着舰外的情势。毕竟格尔达已经把一切告诉了他的族人们，不管是这座城市即将毁灭的事实，还是伊莱恩还活着的事情。

接下来，那群潜猎者们要么是从城市里逃跑，要么是来追杀伊莱恩，总之他们一定会有某种行动的。所以佩恩才会盯得特别紧。

＂这准没好事，别让我猜中了。＂佩恩专注地看着屏幕，头也不回地跟伊莱恩说：＂那群野蛮的原始人终究是会来杀你的，他们的本性就是这样野蛮和不讲道理。＂

＂所、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伊莱恩反问：＂明、明明这事跟你没有太大关系啊……＂

＂我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我好歹还是讲点道理的。而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不讲道理、自说自话的混蛋们。＂佩恩咬着电子烟深吸了一口：＂那群潜猎者擅自就认定你是他们的毁灭者，擅自想杀你。当他们为你带来这么多的苦难之后，那个潜猎者小子却来求你救救他们的族人，甚至还要你帮助他们的族人避难。

多么的厚颜无耻，多么的臭不要脸。

然后你看看吧。当他们一族被告知这座城市即将毁灭时，那群愚蠢的原始人肯定又要把这一切归咎于你，来袭击这艘船。他们就是这样一群白眼狼！哪怕你给予他们一个逃跑的机会，他们也绝不会感恩的！＂

伊莱恩没有回应。他知道佩恩生气的理由，但他自己即使知道了理由，也生不起气来。所有人都是为了活着而已。他们为了活着而做的一切，其实并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伊莱恩自己不也为了活着而反杀了不少来杀他的潜猎者吗，甚至连格尔达的父亲——锤勇士古达——也是死在伊莱恩手中的。格尔达也没有特别地怪责过伊莱恩，甚至还很冷静地认同了这一切。如果伊莱恩没法做到同样的事情，那么他岂不是连小孩子都不如吗。

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佩恩为什么这么生气。黑道出身的佩恩最看重的是道义，而潜猎者们做得事情和＂道义＂大相庭径，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佩恩所不齿的。哪怕是格尔达那些看似很有道理的言论，都能彻底恶心到死神佩恩。

不管怎样，已经发生的事情也发生了，现在再去后悔也没有用。还不如盯紧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尽可能去补救和预防可能发生的灾祸。

整个亚特兰提斯在震撼之中逐渐抬升，已经有一小部分抬离了海平面约五码左右。这个抬升的过程确实非常缓慢，但整座城市最终还是会抬升到高空中，接近[伟大风暴]的高度吧。到那个时候潜猎者们想逃都没法逃了，要逃跑的话只有趁现在。

然后他们出现了。一群群的潜猎者带着家眷和家当从亚特兰提斯城内部出现，逐渐往城市边沿接近。这个时候的[狮子座号]仍然保持着匿踪状态，潜猎者们理应无法从远处发现这艘战舰的。潜猎者们也并没有成群结队地朝狮子座号的方向移动过来，他们主要还是朝另一边移动——接近格陵兰海岸的那个方向。他们大概是打算沿着海岸线迁移，以逃离这个即将自毁的城市吧。

＂在做无用功罢了。＂佩恩远远看着这一切，哼道，＂以人的机动力，不管移动得再怎么快，两天之内是逃不出爆.炸范围的。＂

确实是如此，毕竟亚特兰提斯一旦爆.炸起来，可以炸毁十分之一个地球。爆.炸的风暴估计可以波及欧洲那边，连大不列颠全土、法兰西的西北部都会牵涉其中。即使[狮子座号]这样快速的战船全力行驶，也必须用四个小时才能逃到安全范围，这个安全范围还是在船的保护罩全力运作、用以保护自己不受爆风摧毁的前提下的安全范围。靠人力想在两天之内逃到安全范围里，根本不可能吧。

尽管如此，潜猎者们还是带着家眷逃跑了，粗略一算，逃跑的人至少上万，差不多是那个海底城市里一半（？）的人口。再加上之前那波袭击过后已经有不少潜猎者背弃家园出逃了，如今那个海底城市里剩下的潜猎者应该已经十分少，可能也就剩下几千人左右。

他们没有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袭击这艘船，只是顾着逃命，倒是让伊莱恩稍微安心了一点。也许潜猎者们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的不堪，比起复仇他们更在乎活命，让自己的一族存续下去。

但如果[灾祸之心]真的被消灭了，这群潜猎者也活不长就是了。[灵魂的衰败]会让潜猎者们在十年之内迅速地凋亡，不久之后他们就会正式灭族。伊莱恩并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他还没有准备好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背负起灭他人一族的罪孽。但如果事情真的变成了迫不得已呢？如果伊莱恩不这样做，整个世界就会灭亡呢？

＂我回来了。＂丹尼尔走进舰桥，刚进来就说：＂详细情况我听丽莎娜小姐说了，现在是什么形势？＂

＂潜、潜猎者们在逃跑，暂时还没有人过来袭击我们。＂伊莱恩答道：＂康、康士坦丁呢？＂

＂康士坦丁先生要去把状况报告给大不列颠骑士团，毕竟这城市真爆.炸起来可以让大不列颠灭国。＂白银骑士少年答道：＂他报告这件事可能会花上不少时间，他让你在船内静观其变，在大不列颠的增援到达之前都不要轻易出手。＂

伊莱恩纳闷了。可是大不列颠的增援永远都是来得那么慢，伊莱恩甚至怀疑增援能不能及时到达。说不定直到亚特兰提斯炸了，大不列颠那群官僚主义的家伙们都还没有讨论出要不要派出增援。等他们过来支援，还不如伊莱恩自己先行动了。

反正他打算在几个小时之后就进入亚特兰提斯地下迷宫，去探索那个[封印]。届时他们也会和[狮子座号]道别，这艘船会全速逃离这个危险的、即将爆.炸的城市。不管怎样，贝利他们留在船上就一定能够活下来。去送死的只有伊莱恩就够。

当然伊莱恩也没打算过真去送死就是了，要是能活着回来自然是活着回来。

正当伊莱恩等人在舰桥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的时候，一群潜猎者们也往狮子座号这边来了。从他们的体格和打扮看来，这群潜猎者相当年轻，应该是一族里的年轻人。他们没什么战斗经验，手里拿的武器也很原始。然而就是这样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跑到了战舰前面来，在那里大声吆喝着，怒骂着，说着一些伊莱恩听不懂，但很明显是脏话的东西。

＂他、他们在搞什么？＂伊莱恩纳闷道。

＂大概意思就是你毁了他们的家园，他们要杀了你，之类的。＂格尔达的声音在伊莱恩心里响起，这小子居然也在关注着事态的发展，而且已经在用传心术跟伊莱恩交谈了。

伊莱恩皱了皱眉，有点不悦。他曾经说过的，要是潜猎者们真的不怕死地来惹他，他会毫不犹豫地对来犯之人痛下杀手。格尔达应该也有对那群潜猎者们提过这件事才对，也就是说这群愚蠢的年轻人是故意来找茬的，也不怕被伊莱恩杀死。

＂我劝过他们了。＂格尔达继续说：＂但他们显然没听。你想对他们做什么就做吧，不听劝说自己来送死的家伙，死了也与人无尤。＂

＂卡迈恩，你们能操纵狮子座号的炮塔吗？＂伊莱恩试着联系船员们。

＂可以的，炮塔的运作原理已经基本摸清了。＂狮人卡迈恩回应道：＂要对那群家伙开炮吗？我不确定以我们的射击水平能精确命中目标……＂

＂不，不需要精确命中，而且最好是打不中，用炮击吓唬一下他们就好。＂伊莱恩却说：＂吓、吓跑他们就可以了，让这群小孩知难而退。＂

＂这样真的就好了吗？对他们太仁慈的话，这群半鱼人说不定会把王子殿下你看扁了……＂

＂没、没事，总之赶跑他们就行。不、不管怎样，这都已经是最后一次了。我、我们以后恐怕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他们了吧。＂

＂……我明白了，就按照王子殿下所说的去做吧。马上执行威吓射击——＂卡迈恩那边已经开始给部下们下命令了。

几秒之后，狮子座号上数个炮塔已经转动起来，瞄准目标开始射击。狮子座号可是正规的战舰，它的炮塔威力自然也是对舰级的，射出的光弹正面击中人类大小的目标，可以轻松地把目标直接蒸发。这么近的距离射击目标，想故意打偏反而是困难的事情，不过船员们还是做到了，故意让几发光弹偏移到那几名年轻的潜猎者身旁十英尺左右的地方去。光弹落地爆.炸，掀起的爆风把那群小鬼吹得东倒西歪。

然后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没有之前那么嚣张了，他们大声叫喊着，落荒而逃。

那群年轻人逃跑的模样真的很滑稽，而且按道理说这应该是大快人心的。伊莱恩却没有感觉到半点高兴或者解气，心里只剩一阵落寞。也许他其实更应该出去应战，把这些来犯的年轻人们全杀了。只是赶跑对方，反而是更残酷的事情。

＂去睡一觉吧。你看起来就像是随时要倒在地上晕倒的样子。＂丹尼尔催促道：＂在大战开始之前，你应该有充足的睡眠。＂

＂可、可是我不困。＂

＂就算不困，也得强迫自己睡一会儿。＂白银骑士少年继续说：＂这里由我们盯着就好，目前应该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到这艘船。距离亚特兰提斯自.爆还有两天的时间，我们准备好再出发吧，你急也没用。＂

＂好、好吧……＂丹尼尔的话还是相当有说服力的，伊莱恩揉了揉眼睛，准备回去睡觉了。

＂哦对了，埃德蒙先生说想跟你聊聊。在去休息之前先去探望一下他吧。＂丹尼尔补充道。

＂好，好吧。＂伊莱恩也确实想起了医疗室还有个埃德蒙几近半身不遂地躺着，不趁这个机会去跟埃德蒙道别，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他叹了口气离开了舰桥，带着沉重的心情往医疗室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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