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1章湮没之于月陨(一百三十一)

＂哟，贝利……＂面对贝利，伊莱恩有气无力地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因为[液化病]而损失了多少的肢体，总之他觉得自己全身轻飘飘的，很有可能四肢基本都消失了。

＂嘿，大哥哥。＂小狐狸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却又在装作坚强：＂是时候道别了吗？＂

＂嗯。是、是时候了……＂

＂大哥哥……现在还不迟，现在我还有办法把你送到别的平行世界里去。也许别的世界的别的贝利，有办法救你，至少能延缓你的死亡。你要我这样做吗？＂蓝狐少年问道。

伊莱恩摇了摇头。

＂让我…留在这里吧。＂他低声说：＂我、我想陪着你……到最后一刻。＂

＂可是我还是希望大哥哥能活下去……哪怕我以后都没机会见到你了。＂小狐狸噙着眼泪说道。

伊莱恩再次摇了摇头。

＂这、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永恒。真、真正的永恒都留在我们心里，是我们的回忆。＂白狮人少年低叹道：＂我、我总有一天会消逝，没有办法永远陪伴在你身旁。哪、哪怕我不在了，你可以好好接受我已经不在的事实吗？＂

＂我不知道……我无法想象没有大哥哥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小狐狸转过脸去叹息道。

＂你、你可不要像十年后平行世界的你那样，试着复活我，或者从另一个平行世界里把另一个我带过来哦。＂伊莱恩继续劝诫道：＂即、即使那样做，那个我也不是真正的我。如、如果我在这个世界死了，这个世界的我就是真正的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即使很痛苦，你也要接受它。＂

＂我不知道……我会试着去做到，但我无法保证。＂贝利摇头道。

＂如、如果我不在了，只剩你一个人，你也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哦。＂伊莱恩又叮嘱道：＂一日三餐，每天都要定时吃。要勤洗澡勤换衣服，不能偷懒。要保持规律的作息，不要熬夜。还有就是…嗯……对你身边的人好些，要知道感恩，不要给他们添太多的麻烦。

你啊……你长大之后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吧。所以……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好好当一个孩子……不要急着长大。

请过一个快乐又充实的人生，哪怕你接下来的人生里可能没有我在陪伴。

你是一个又聪明又乖巧的孩子，这个世界上愿意关心你、爱你的人，一定会很多的。

所以请不要忘记我，但也不要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这个世界肯定还有很多人会爱你，并且值得你去爱。

所以……请不要辜负爱。＂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贝利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但小狐狸在强忍着哭声，为了不让那哭声盖过伊莱恩的话语，为了听清楚伊莱恩最后的嘱咐而在努力。

贝利努力的样子是那么的可爱又可怜，伊莱恩真想伸手去抚摸小狐狸的脸颊，但伊莱恩并没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他的双手可能早就融化掉了。

除了用话语来安慰小狐狸之外，伊莱恩就没有别的选择了。但偏偏他是个笨拙至极的人，并不擅长用话语来安慰人。

＂总之……答应我。在没有我的世界里，请你好好过你的生活。请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幸福，不要被过去耽搁。你值得拥有更多的幸福，我不是你的唯一。＂

＂我答应你……＂贝利把脸凑到伊莱恩的脸旁，脸颊贴着脸颊：＂不过大哥哥依然是我最喜欢的大哥哥，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你哦。＂

＂我知道。＂伊莱恩有气无力地答道，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加速消逝：＂那么……永别了，贝利。＂

＂永别了，大哥哥。＂带着哭腔，小狐狸低声答道。

伊莱恩合上双眼。

他很累，真的已经很累了，他想好好地睡一觉。

只是这一次，恐怕是永远的休眠。

＂等等！别睡过去！振作一些！！＂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朝伊莱恩大吼。

意识逐渐模糊不清的伊莱恩，在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时，又稍微清醒了些。因为他认识那个声音，因为那个声音的主人曾经救过他，曾让他无比依赖，后来却又让他怨恨，想要诅咒。

那无比复杂的情绪浮现在他脑海，迫使他清醒过来，并微睁开双眼，如同逞强般作出回应：

＂……康士坦丁？＂

他的＂哥哥＂康士坦丁，出现在他面前。圆桌骑士气喘呼呼，显然是撇下手上一切工作，快马加鞭地赶过来的。

＂别睡去！别死！＂康士坦丁仿佛怒吼般喊叫道：＂我把你原本的身体带过来了！我特么费了好大的劲才搞到了你原本的身体，我这就要做手术把你的头接到那个身体上去！在那之前，你小子可别给我死了！＂

是吗。

伊莱恩想起来他之前曾想过向康士坦丁求助，就在他下定决心过来亚特兰提斯之前。

但那时候他根本找不到康士坦丁，这家伙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到处都没了影。

那时候伊莱恩的绝望又加深了一些，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背叛他，漠视他。

但原来事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原来康士坦丁的消失，是因为他正在忙着寻找伊莱恩的旧身体吗。

＂哟，康士坦丁。＂伊莱恩有气无力地答道，尽管他已经很困了，随时都会永远地睡着：＂你……你没有忘记我？＂

＂怎么可能忘记你，笨蛋！＂他的兄弟回应道：＂总之你给我努力撑住！手术的准备马上就好了！我从埃及政.府那边把你的旧的身体搞到手了，你的旧身体和你完全适配，只要把你的头接上去，它一定能补全你缺损的绝对领域，让你活过来吧！你还有救的，总之，在死之前请千万别死！＂

在死之前千万别死。这是什么搞笑的论调？

伊莱恩露出苍白的苦笑，没有回话。

结果，每次都是康士坦丁在拯救他伊莱恩。这也许就是他无法逃脱的命运吧。

伊莱恩的记忆再次出现断片，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进行的那场接头手术。

但当他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看着医疗室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时，他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他的意识没有消逝，他能在这里感受到自己，甚至还能感受到来自那个旧身体的、又痒又疼的、曾经被虐待过无数次而留下的幻痛，这就证明他还活着。

这个旧身体就是他被割舍下来的身体，最初他被整个冰封在狐人族的研究所里，是亚瑟王把冰封中的他切成碎片。他的旧身体在那个时候就被舍弃了，连同研究所的爆.炸一起化成了灰烬，亚瑟王一行人只带走了伊莱恩的头。

之后才有康士坦丁把伊莱恩的头接到一头熊的无头身体上去，把他救活，这种事情。

伊莱恩的旧身体恐怕也是靠着不死之身的特性，从化成齑粉的状态下，恢复成一个无头的身体。

至于这个无头的身体最终是怎样落在埃及政.府的手上，康士坦丁又是通过什么途径把这个旧身体拿回来的，伊莱恩就不得而知了。

他知道的唯一一件事是，这个旧身体几经转折，又回到了这里，和伊莱恩合而为一。原本破碎的肉.体得到了补全，连同伊莱恩破碎的灵魂一起补全。他的绝对领域的崩坏得到了制止，他活下来了。

至少是，暂时地。

伊莱恩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指头。他的手能动，尽管一种钝重的麻木感在他全身蔓延，身体就像是灌了铅，每一个动作都无法自如地施展。哪怕是动一动指头，他都感觉自己必须用最大的力气，穿透某种看不见的、包裹他全身的、厚重的膜，才能最终如愿。

也不知道这种状态需要持续多久。反正他短期内是无法行动了。

＂大哥哥，你感觉怎样？＂小狐狸似乎一直都守在伊莱恩身边，他看到伊莱恩醒过来，就凑过来关切地问。

＂没、没死……＂白狮人少年低声答道。

＂是吗。没死就好。太好了。＂贝利擦着红肿的眼睛答道：＂结果还是勉强赶上了。真是太好了。＂

等等，勉强赶上？

伊莱恩这才想起，贝利其实是有办法预知未来的。

也就是说，其实康士坦丁的到来，早就在小狐狸贝利的预测之内。

贝利从一开始就知道伊莱恩不会死，会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康士坦丁救下来？

那贝利之前那个哭哭啼啼的样子，全都只是在做戏吗？

＂贝利……所以你、你之前是故意在我面前演戏的吗？＂伊莱恩纳闷地问。

＂嗯，也不完全是啦。＂小狐狸把眼珠子转过去，没有正视伊莱恩，还吐着舌头做出鬼脸：＂大哥哥还是很有可能撑不下去，康士坦丁叔叔还是很有可能会来迟一步。我见证过无数次，大哥哥来不及抢救而死的未来。所以不努力让你维持住意识，是不行的。如果那时候你睡着了，你就永远醒不过来了，不是吗。＂

（果然……）

亏得伊莱恩之前还怕自己真的会死，像是交代遗嘱那样给贝利说了一大堆。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可真够尴尬的。

＂把、把我之前说过的全部忘掉！＂伊莱恩吐槽道：＂听见了吗？绝对要忘掉，不准再谈及，不准记起来！＂

＂嘻嘻，不要啦。＂贝利狡猾又调皮地笑着：＂大哥哥一本正经地交代遗嘱的样子，好搞笑的。这会成为我一辈子最珍贵的回应，我绝对不要忘掉它。＂

真是拿这小鬼没有办法。

＂你醒了？感觉如何？＂康士坦丁也走进医疗室，不带感情地问道。

＂似、似乎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伊莱恩答道。

他清楚知道自己绝对领域的崩坏并没有停止。但通过更换身体补全了他绝大部分的绝对领域，他又记起了自己＂原本的形状＂，所以他应该还能再活上一段时间。

至于那＂再活上一段时间＂到底是几天、几个星期、几个月还是几年，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啊，这样就好，这样就够。

没有人能够永远地活着。即使伊莱恩这样被改造成不老不死的人造人，也不能。

重要的不是还能活多久，重要的是以怎样的形式，无愧地活过。

伊莱恩知道，只要自己成就了本该成就的物事，过完这一生，那便足够。

如果他幸运的话，他也许还能看见贝利长大成.人呢。那就已经很好了。

＂总而言之，你的绝对领域应该是暂时安定下来了，没有快速崩坏的迹象。＂康士坦丁看着手里的携带式平板终端机，其上显示着伊莱恩各种生命体征的监测图表，＂但目前的情况还不是太理想，你还需要些时间适应这个被你舍弃的旧身体。你就躺在这里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吧，不要逞强。＂

＂当、当然了……＂伊莱恩想到自己已经做完了在亚特兰提斯必须做的事情，也把博尔斯爸爸的魔像核心拿回来了，他感到释然。

他们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留在亚特兰提斯了，接下来他只需要一边静养，一边坐船返回大不列颠即可。他可以过一些平静的生活了，至少是暂时的。

轰隆隆隆隆隆隆！——

然而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一阵激烈的轰鸣声，伴随着十级地震般的剧烈晃动，打断了他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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