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4章  不可探究之暗  (二十八)

＂还没好吗，葛温格林？＂战斗了如此长的时间，不仅是伊莱恩，就连亚瑟王都有点力不从心了。

在这个虚拟系统里，他毕竟也只是用凡人的身体数据来设定的体能数值。而且撇除圣剑对亚瑟的体能加成，骑士王本身就是一名标准甚至偏于孱弱的青年人。他可以用熟练的战斗技巧来大幅减少每一个动作的体能消耗，但这并不代表他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持续战斗好几个小时。

＂马上……就可以……黑进……他们的……系统里。＂葛温格林那边传来的通信依然是超慢速度的，因为服务器里的时间流动速度是现实世界的十倍。

葛温格林远距离破解这边的系统，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也是亚瑟他们能感受到的十倍。而且葛温格林那家伙怕不是在闹着玩，想多看看亚瑟王和伊莱恩在这边的苦战，根本没有全力去破解系统吧。

混帐东西。骑士王心里骂了一句，冲上去砍倒一名魔像。被击杀的魔像化成无数发光的下方块消失所踪，但亚瑟知道别的地方肯定又有新的魔像生成，毕竟那是系统自动生成的东西，可以无限复活。

而且只要这该死的服务器能够负荷得来，它可以让数十数百的魔像同时运行。亚瑟这边只有两个人，死守在一个不算大的房间中，这根本就是一场绝对打不赢的战斗。

又有更多敌人冲进来，情况已经控制不住了。

亚瑟试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其他可以用的法宝来，希望随身携带的东西能派上用场。然而取出来的东西都是一团团看都看不动黑色方块，根本没法用。他是从正版的服务器那边来的，闯入一个盗版的服务器里，服务器有他随身携带之物的资料才怪。盗版黑服务器读不出来的数据，自然没法使用了。

＂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骑士王郁闷地说，只能取出另一把光剑冲上去战斗。

伊莱恩那边呢？因为疲劳，那小子动作明显缓慢下来，正在和一名魔像一对一打斗，而且是被压制着打，只能躲闪，毫无还手之力。伊莱恩使用他不熟悉的体型在战斗，而且还是一名少年的体型，他的体能应该已经到达极限了。

虽然说伊莱恩和亚瑟王都不会真正＂死＂在这个虚拟系统里，最多只是受伤感到剧痛而已，但，要是被重创的话，这个系统恐怕也会对他们的神经系统带来不少的冲击，也是会损伤身体的。

为了那边已经被锯掉手脚不能动弹的一个平民，让他们两个冒这么大的危险，真的值得吗？

骑士王估摸着时机，打算在真正不妙的事情就带着伊莱恩强制离线，逃出这个险地。他知道伊莱恩肯定不肯走的，不过他有办法强行带着伊莱恩走。

＂葛温格林，紧急回收代码R5527，等朕的指令，看时机发动。＂他说。

伊莱恩那边应该听不见。

＂明…白…了…随…时…准…备…就…绪。＂葛温格林用拉长了的声音答道。他们那边时间流动的速度比亚瑟这边慢十倍，亚瑟还得提前预算着时间来实施撤退指令，有点麻烦。

他躲开一名魔像的重拳砸击之后进行反击，用光剑把那名魔像拦腰切成两半。然而另一名魔像从那名被击败的敌人身后冲撞而来，亚瑟刚刚进行完攻击还真不好躲闪，他于是一个侧向翻滚强行躲过去。然后他感觉到腿上的剧痛，魔像冲过来的时候带起地面上的混凝土小碎片砸到骑士王的小腿上去了。那明明只是比指头还小的一块碎片，砸在小腿上痛觉放大十倍居然痛得亚瑟几乎站不起来！

糟糕。他知道自己的小腿没有个几分钟都不可能从剧痛中恢复，现在的他行动不便只会任人鱼肉，便单腿跳后撤了好几步，和魔像们拉开距离。然而这样做导致整个战线在后移，伊莱恩那边更加挡不住了，将近十名魔像乘势冲进了拷问室中。同时被这么多的魔像围攻，他们根本没法打。

咚！雪上加霜的是，门外有另一名个体大三倍的精英魔像，直接把门旁的墙壁也砸烂了。它带着其他手下冲了进来。

＂葛温格林，就是现在！＂骑士王一边朝伊莱恩冲去，一边喊道。

＂紧…急…撤…离…发…动…！＂葛温格林依然用那个很慢的声音回答道，＂这…个…是…陛…下…专…属…的…贵…宾…通…道，流…量…有…限，请…快…点！＂

亚瑟王没有回答，他已经可以看见自己全身发光，估计再过几秒就会被传送走。他全力奔向伊莱恩，想抓住伊莱恩的手把他带走。

然而正陷入苦战的伊莱恩也瞬间意识到亚瑟王想干什么，他下意识地躲开了骑士王这一抓，就是不想被骑士王带离此处！

＂伊莱恩，你这笨——＂亚瑟王化作一道光飞走了。

咚！骑士王传送离开的瞬间，敌人的重拳也砸了下来。这一击漂亮地打在伊莱恩的胸口上，把他打飞。

＂呜！……＂他吐着血，试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

好疼！超级疼！不管是胸口挨了的那一拳，还是落地时在地面上摩擦的损伤，都痛彻心扉！身体因为剧痛而越发迟钝了，想要好好地走位闪避都做不到，稍微动一下都是牵动全身的疼痛。

正常人早就在这种剧痛之下失去意识了。然后服务器会把他登出系统才对。但伊莱恩和躺在那边的那名平民一样，都是不受系统保护的人员（他是入侵到这个服务器里来的！），所以他居然还保持着心智。

＂咳咳咳……好疼……好疼啊！＂他抹着嘴角的血，支撑着爬了起来。周围的魔像们已经从四方八面包围了他。

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开，再怎么反抗自然也是一样的下场。

＂没、没办法了吗。＂他又吐了几口血。这根本打不赢。下一秒，他可能就会被眼前的魔像们砸成肉酱了。亏他还夸下海口说要保护那名平民，结果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吗。

＂哈，哈哈哈和……＂他自嘲般笑了起来，丢掉了手中的光剑，张开双手：＂那就来、来吧！＂

[保护]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战斗并不是全部。

反正只是在拖时间，时间拖够了，那名平民就会得救。结果而言，只要他伊莱恩被当作首要目标，一直挨打就可以了。

如果手里的剑也无法保护别人，那就用这血肉之躯去保护别人，化作他人的防护墙吧。

＂承受痛楚的只有我就够了。你们谁都不要伤害。＂他低声说。

魔像们果然挥拳攻击伊莱恩了。他做好了防护的动作，咬紧牙关强行挡下了这一击。

……好疼！手臂的骨头仿佛要被折断。然而在这个游戏里他可能并没有臂骨，也不会断骨。只要他能忍耐住痛楚，就能一直挨打。这服务器的时间流动速度既然是现实的十倍，意味着他多支撑一秒，现实里就会多十分之一秒的时间，让这场疯狂停下来。那微不足道的十分之一秒一次又一次地累积起来，那名平民就会得救。

[你想死吗？]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

＂什么？＂

[因为那孩子的死对你打击太大，你开始自暴自弃了？]

仿佛被戳中了痛处，伊莱恩矢口否认：＂才、才没有！＂

[想要通过帮助别人来自我满足，以此来麻醉失去挚爱之人的痛楚吗？]

伊莱恩沉默了。泪水不住地落下。

魔像们重拳出击，连续的重击如同雨点般落在伊莱恩身上，把打得全身青肿。痛楚飙升到了极致，而且每一击都在积累着更多的痛楚，让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

他含糊地地喊道。

＂为什么死的是雷欧……为什么不是我！＂

意气敌不过现实。现实就是，不管他怎样努力去防御，敌人的猛攻也可以瞬间把他打残。他的全身在魔像们的猛攻下溃碎，崩坏，变成模糊的血肉。

＂明明……我才是多余的那个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哭喊道，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因剧痛而全身抽搐着，心神开始朦胧。

再一次，他什么都做不到，只是多拖延了几秒钟的时间而已。他的努力全是白费，他谁都救不了，他不是英雄。

可是……

几乎只剩一个骨架，却没有真正死去的伊莱恩，顽强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痛楚已经大到无法估量，让他脑.髓都在发麻。然而他还是固执地爬起来。

即使粉身碎骨，也想要成就什么。哪怕他成就的那个什么，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义举。

没有人会感谢他。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行动。甚至可能，没有人会在乎这一切。但他还是固执地、愚蠢地、不顾后果地，想要去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确实只是一种自我满足。但如果通过这种牺牲来让他暂时忘记心中伤痛，让他能找到内心的平静，为什么不可以？

他背后升起一个暖白色的光球。光球逐渐变成雄狮。圣灵白金雄狮与他的灵魂同在，因此也出现在此处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多余的。]

[我看过你的挣扎，你的痛苦，你的悲哀，你的孤独。]

[哪怕整个世界都觉得你是多余的，我不会。]

[你就是我看到的全部。]

[你比谁都活得更像一个[人]。]

[因此，即使仅是现在，让我陪伴你吧。]

[你其实并不孤单。]

[你永远都不是。]

圣灵和他的身体融合，他原本残碎不堪，惨不忍睹的身体，逐渐被温暖的光芒包围。他除头以下的全身都变成了暖白色的发光体，而他的头上也长出了如同成年狮子般的鬃毛。

总觉得，很温暖。

然而伊莱恩哭得更厉害了。

这种温暖的感觉，就和被雷欧拥抱着的那种温暖，同出一辙。

＂嗷啊啊啊啊啊啊！！＂

他放弃了思考，完全解放了自己的野性。他变成纯粹的猛兽，和魔像们打斗起来。

他用爪子撕，用头撞，用脚踢，不畏伤痛，无所不用其极，比真正的猛兽更像猛兽，比真正凶残更加凶残。

仿佛一名狂战士。

而躺在拷问台上、被削成人棍的萨博，歪头用余光看着这一切。

看到那遍地鲜红，看到有一个陌生人为了他拼尽全力，有种莫名的感动在他心中燃起。

他失神的眼中逐渐恢复了光彩，失去自我的他也逐渐想起了自己是谁。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呼喊着。

——加油，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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