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尊敬的阁老，他是真的老了呀。”曹平在电话里说。

曹仕被二哥的话吓了一跳，曹阁老现在是曹家的代理家主，而是这一代理就是数十年，早可以跻身正牌家主，只是囿于过去的承诺，才一直以“代理家主”自居。二哥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是在电话里，但也可以说得上是大逆不道了。

“怎么，小弟，”曹平见曹仕不说话，于是接着说，“你怕了吗？”

“哼。”曹仕忽然冷冷地发出了一声鼻音，“怕？曹家的子弟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个怕字！”

“好！”曹平为自己的弟弟叫了一声好，“不愧是我的同胞弟弟，总有一天，你会是我们曹家的骄傲！”

“不。”曹仕截断了曹平的话。

“嗯？”

“曹家的骄傲永远是您，我的二哥。”曹仕认真地说。

“哈，哈哈。”电话那头，曹平笑了。

“小弟，你知道我们现在最大的阻碍是什么吗？”曹平忽然问曹仕。

“曹泰，”曹仕冷冷地说，“一天找不到他，我就一天睡不安稳。”

“呵呵。”曹平笑了两声。

“二哥，”曹仕问，“我说得不对吗？”

“我们的大哥曹泰就算活着回到曹家又如何，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废人，曹家的家业是不可能交给一个废人的，”曹平笑着说，“他已经不足为虑了。”

“那就是三哥曹盛，”曹仕又说，“盛哥是家族里的武斗派，有不少支持者，曹泰这个废物一倒，就是盛哥对二哥你的威胁最大。”

“哈哈，”曹平又笑了，“真正的威胁并不在我们兄弟几个之中。”

“那，那——”曹仕疑惑了起来，“二哥说的莫非是曹芳那贱妞？”放在北平大好的荣华富贵不要，却要去临海那种地方证明自己，家族几次派人才把她叫了回来，在曹仕的眼中，曹芳这个姐姐可以说是贱到了极点。

“非也，非也。”曹平又否认了曹仕的说法。

“二哥，你就和我直说了吧，”曹仕在电话这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你知道的，我也不是能玩心眼的人。”

“我们最大的阻碍，正是曹阁老。”曹平缓缓地说。

曹平口中“曹阁老”三字吐字特别清晰，可曹仕就像是没有听懂曹平在说什么一般，在脑中不断回味着这句话。但他还是没有理解曹平话中的意思。

“可是、可是，”曹仕有些犹豫，在吞吞吐吐了几声之后，他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以我所见，阁老应该是站在二哥你这一边的才对，大哥曹泰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也装作一无所知，不正说明，他有意要扶持二哥你来接班吗？”其实不仅是曹仕这么看，几乎整个曹家都这么看，自从曹泰去了临海，就再也没有音讯传回来，甚至有人开始怀疑，曹阁老为了扶持老二曹平上位，故意把曹泰调去临海，并让他再也回不了北平。但让人费解的是，长子曹泰销声匿迹，如此好的机会，次子曹平居然还留在苏杭一带浏览山水，这简直是在给三子曹盛创造机会。所以当曹平问起他们最大的阻碍是谁时，曹仕第一个猜了曹泰，第二个就猜了曹盛。

可曹平却觉得，他们目前最大的阻碍是曹阁老！

“他的确不想让曹泰来接班。”曹平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但他也不想让我来接班，否则他早就想办法把我给调回去。小弟你想，芳姐那么倔的性子，他都有法子把芳姐弄回北平，他如果想要我回北平，又怎么会一点动作也没有。”

“那、那，那阁老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经过二哥这么一分析，曹仕脑子里不仅没有变清楚，反而更加糊涂了。他是曹家四子中唯一一个一直跟在阁老身边的人，他本以为他也是四人中最了解阁老的人，但现在，曹仕才发现自己连阁老心思的一星半点也没有看懂。而他的二哥，曹平虽然身不在北平，却仿佛已经北平的所有人和事都看了个透彻。

阁老想的究竟是什么？作为曹家绝对意义上的掌权者的他，究竟想扶持谁做下一代家主？是曹泰还是曹平，又或者是不被多数人看好的曹盛或者曹芳，又或者是一直陪伴着他的自己？曹仕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一块的料，这种好事也绝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人。”曹平终于给出了答案。

“什、什么意思？”曹仕就像是忽然变得听不懂了中文一样，曹平所说的话拆解开来，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后，他就搞不懂其中的含义了。

“不是我，也不是你，不是曹盛，也不是曹芳，更不会是曹泰。”曹平向他解释。

“那是谁？”曹仕瞪大了眼睛，神情有些激动，“阁老莫不是要把曹家家业交给一个外姓人？”即使这句话是从曹仕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他也觉得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曹家这样的老派世族，最讲究姓氏和血统了，把家业交给一个外姓人，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事。如果真的发生了，只怕祖宗都要气得从墓里活转过来。阁老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真的还能拿出魄力，力排众议做出这种堪称是大逆不道的事来吗？不敢置信，曹仕根本不能相信。

“是呐，”曹平感叹了一声，“所以我才说，阁老是真的老了。”

曹仕没有说话，他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人老了，就难免会头脑发昏，做出一些错误的事来。”曹平平静地对曹仕说，“小弟，老人就应该好好找个地方颐养天年，掌权这种事，已经不适合他了。”

“二哥的意思是？”曹仕小声地问。

“看着吧，”曹平在电话那头冷冷地笑了一声，“曹家很快就会变天了。”

曹家花园里。

曹老还坐在石凳上，用手中的草杆逗着鸟，石桌上除了一枚精致的鸟笼，还有一台模样有些过时的收音机。

这台收音机是特科院的人送给他的，随收音机送来了还有一张卡片。

“希望阁老您喜欢这一份小礼物。”

而卡片的落款是——“您永远的朋友，女娲。”

“二哥的意思是？”

“看着吧，曹家很快就会变天了。”

这台模样过时的收音机正同步播放着曹仕的手机通话。

曹老用草杆逗着鸟，鸟在笼中欢跳着，曹老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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