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公社离文工团最近，交通相对便利许多。

  卡车后座，姑娘们都有自己的小团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盯着沿途的风景，小声交谈着。

  秋天的土地光溜溜，曾经茂密的玉米秸秆被收割捆好，堆成一个个土黄色的小山丘。

  哪怕已经秋收完，地里依然人头攒动。

  一个个的，或用镰刀，或用锄头，正勤恳地收拾着土地，为种冬小麦，油菜籽做准备。

  听见汽车驶过的声音，会停下手头的事情，好奇地看过来。

  那一张张朴实无华的脸，被晒得黢黑。

  阳光的照耀下，一滴滴晶莹的汗珠反射着光，诉说着农民的不易。

  带得有半大孩子的家庭，语重心长地对着孩子教育，“往后好好读书，出人头地，看见那车里的姑娘们没，多安逸。面朝黄土背朝天，有我们就够了。”

  孩子会新奇地打量着车上的人群，澄澈的眼睛亮晶晶的。

  偶有一两个胆大的，会朝着军车的方向挥动着手臂。

  “你个死孩子，你挥个啷子手？要是惹祸了，老子请你吃金竹面条。”

  家长气急败坏你将孩子举高的手掰下，而后小心翼翼看着军车的方向。

  “这一片片的土地，养活了千千万万个我们。”  武云趴在车架子上，吹散额头的一两缕烦人的碎发，有感而发。

  言知予在她的左手边，耳朵听她瓮声瓮气的声音。

  眼睛望着那一张张朴实的脸，颇为认同地点头。

  不论是谁，都离不开粮食的供养。

  而粮食，多是农民一锄一锄种出来的。

  所以有时候她特别不理解，为何有的城里人，会格外嫌弃农民还称呼人为泥腿子。

  不过都是各司其职罢了，要么靠脑力，要么靠劳力。

  最终的结果，都是为社会发展贡献力量，都是为了生存。

  车子一路疾驰，这样的景象，处处可见。

  估摸着十一点多的时候，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下车，领队的领导负责和公社的人交涉。

  而文工团所有人都开始忙碌开来，把从团里带来的道具卸下，舞美队的人就开始布置舞台。

  舞蹈队的，在不妨碍别人的情况下，登上舞台，用脚步去丈量舞台的大小，一步一步去熟悉舞台环境。

  中午公社的人不多，公社底下的生产队还在忙碌着地里的事情，要等到晚上演出的时候人员才会在这里聚集。

  午饭过后，舞美组的同志们已经把舞台布置完整。乐队，歌唱队，舞蹈队，相互配合着把节目都彩排了一遍。

  夕阳西沉，彩排停下，所有人转移阵地，换衣服的换衣服，化妆的化妆。

  言知予乖巧地坐在小木凳上，任由化妆的同志压她脸上动作。

  武云已经先一步化好，站在言知予身侧，不时出声。

  “你说都是吃一样的饭菜，喝一样的水，用着同样的润肤霜，怎么你这皮肤就要白嫩一些呢？”

  武云语气里都是羡慕，虽然她皮肤也还不错，但还是会有一些斑斑点点，偶尔脸上还会冒个痘痘。

  言知予就不一样了，脸上别说斑点了，痣都没一颗。

  羡慕这话，她已经说累了。

  言知予抿唇，不敢有大的动作，怕打扰化妆的同志的工作，说话声音小小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武云转悠着换了一个方向，“一点都不夸张好吗？不信等会你摸摸我的脸，你就知道这差距了。”

  实践出真知嘛！

  一直沉默着的化妆同志如临大敌，“可不能摸，摸花了时间可来不及。”

  这都要上台了，可不能出岔子。

  武云呆愣了一下，而后笑出了声，“程雪同志，你放心，我懂分寸的。等演出完再摸！”

  程雪抽空看了她一眼，而后才轻轻嗯了一声，“你知道就行！”

  很普通的一句话，武云却听出了一丝丝无可奈何的意思。

  她讪笑着，想要摸摸鼻头。

  又想着程雪的话，手一时间不上不下的。

  天色越来越暗，后台的氛围越来越紧张。

  化妆同志的额头，已经出汗。

  一是热的，二是急的。

  化好妆，言知予和武云溜到门口透气，顺便看看外面的情况。

  舞台下，已经坐了很多人。

  而远处，还有人源源不断地往这里赶。

  难得拥有一次这样的文娱活动，附近几个大队的生产队员，火急火燎用过晚饭后，以家庭为单位，大的一手牵起小的，一手拿着小板凳，说说笑笑地往这边赶。

  “诶哟，婶子，你也来了？”  农村人说话利落，嗓门也大，尤其在格外嘈杂的环境下，声音就越大了些。

  “来了来了，机会难得，还说来早些占个前头的位置，谁曾想，还有更早的。”

  两人相互寒暄着，寻了个自认为还可以的位置坐下。

  武云侧头看言知予，问，“这还是你第一次下乡表演，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新奇的体验？”

  言知予点头，“你还真别说。”

  在部队演出，大家都有纪律性，现场还真没有这么热闹。

  这一问一答的，吵吵嚷嚷的，可都是生活气息。

  “我说你俩，在这嘀咕什么呢？”  周佳燕理好袖子，走过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武云笑嘻嘻扭头，“佳燕姐，你也过来了，来瞅瞅，前面可热闹了！”

  说着，她自觉侧身，让出了一个位置。

  周佳燕探头望去，一脸见怪不怪。

  “可不热闹吗！这附近的大队，有相熟的，也有姻亲关系，平时忙于挣工分，搞生产，这有机会遇上，都得相互问候，话话家常，联络感情。”

  话的，多是人情世故。

  几人探头往外，台下的人也有捕捉到她们身影的。

  激动地撞了撞身边相熟的人，而后抬头示意看往门这边。

  “瞅瞅，这文工团的姑娘们，一个比一个水灵！”

  被提示的人看向这边，脸上满是好奇，“可不嘛，人不像我们风吹日晒的。别说，这底子，是要比咱们好！”

  言知予几人不知底下人的夸赞。看了一小会儿，便转身回去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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