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汤药在我喉间流淌，四下安静无比，我也在默默等待着。

  片刻，我将药碗放下，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我不解看向孙姑姑，只见她收起药碗和食盒就准备转身离去。

  “奴婢告退。”

  她走得毫不犹豫，云珠在原地急得转了个圈儿，慌慌张张乱了方寸，桂嬷嬷倒是先反应了过来，忙到我跟前来看着我。

  “小主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看着桂嬷嬷。

  桂嬷嬷闻言，长出了一口气，仔细想了想，才道：“奴婢闻着那药味，是有几分熟悉的。仿佛，是避子的汤药吧。”

  “您从漠北而来，太后她老人家，到底是……”

  话到此处，我心中了然。

  漠北强盛，与大周冲突不断，就算以我和亲，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也不过是表象而已，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再起战争。

  我若有子嗣，漠北王携幼子诛杀萧昱，再立傀儡皇帝，自己主张朝政，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到时候再编一个勤王护驾的由头，名正言顺。

  推断出太后的担忧，我忍不住冷笑。

  那她也实在是将我的父亲想得太仁慈了一些。

  立傀儡皇帝，听上去似乎不那么令人诟病。

  可我那父亲是个在乎这些的人吗？

  他若杀来京城，必定屠尽你萧家子孙，以铁血手腕镇压那些不服他的人，只要能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身后事留给后人评说便是。

  “嗯。”

  我淡淡应了一声，努力去将心里那些异样的情绪给平复下去。

  太后？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面儿都没见过呢，她便这般对我，我来自漠北非她族类又如何？

  若我父亲真要起事，我会站在哪一边都还说不定呢，她就这么急着上来“断绝后患”了！

  “小主……”

  桂嬷嬷许是见我面色不是很好，又道：“也请您别太记恨太后娘娘了。她，这件事……”

  桂嬷嬷也说不下去了。

  到底，她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托词。

  “我知道。”

  我对着桂嬷嬷微笑，仿佛已经想通了似的，桂嬷嬷这才显得安心了不少，先告退去忙活别的事情了。

  桂嬷嬷一走，我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

  云珠也是忍不住了，一拍桌子，这木桌登时起了一条裂缝，气愤道：“真是太过分了！太后竟然这么做！”

  我摇摇头，心中慢慢平静下来。

  我闭了闭眼，深知有些事情，既然身在这后宫之中，便是无可避免的，便道：“得空，去打听打听太后的事儿吧。”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嗯！”

  云珠气鼓鼓答应了，又哄了我好一阵，我看她担心我的样子，便也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没事，别担心。”

  “你瞧，皇上都二十五了，膝下才不过一个公主。可见这后宫里的孩子，不是那么容易能生得下来的。”

  “莹雪还是嫡公主呢，都三灾八难的。咱不生也好，要是以后真得宠了，抱一个来养也是一样的。”

  云珠还有些犹豫，可她见我语气轻松，也没再说什么了。

  诚然，这话我是自己安慰自己。

  我如今年纪还小，自然不想子嗣的事情，至于以后……

  等到以后那一日再说好了。

  十月的天儿，在一场雨后，便愈发显得冷了。

  十五那日，照例去皇后宫里请安，淑妃身子好了许多，我便跟着她一块儿去。

  到椒房宫时，天色不过蒙蒙亮，时辰还早，我俩说说笑笑准备进去，就听身后依稀有好些脚步声传来。

  那动静，像是有人坐轿辇来了。

  “咦？”

  淑妃诧异，我也一道回头，破天荒的瞧见，张贵妃抬手遮住略有些刺眼的朝阳，正眯眼看着我俩呢。

  “她怎的来得这般早？”

  我轻轻嘀咕，到底是碍于身份，便和淑妃过去对她服了服。

  “贵妃娘娘。”

  我俩态度客气，张贵妃也只是扫了我们一眼，神色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倨傲，不阴不阳就道：“你们还真是早呀——”

  “这是自然。”

  淑妃含笑应了，恭敬道：“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嫔妾等身为‘妾室’，自然该认真侍奉了。”

  妾室。

  这两个字，很是扎心。

  张贵妃心高气傲，一向都说若非当年萧昱娶妻的时候她年纪尚小，不然以她的出身，皇后之位该是她的才对。

  当然，这话必然不是摆在明面上说的。

  “哼。”

  张贵妃十分不满，挥手示意轿辇再往前一些，经过我俩身侧时，她阴恻恻看一眼淑妃，不屑道：“你这样的，一辈子也只能是一个妾了。”

  这话声音很轻。

  偏巧今日有些风，我耳力一向很好，竟是听得清清楚楚。

  一瞬间，我眼里满是震惊。

  张贵妃果然意在凤位啊，而且还这般有野心，根本看不上淑妃。

  想着，我下意识看了淑妃一眼。

  淑妃却好似完全没听见似的，只拢了我的手，含笑道：“好冷呀。她都来了，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看样子，应该是早就习惯了张贵妃嚣张，不放在心上了。

  椒房殿内，暖和了不少。

  我跟着淑妃一块儿坐下不久，新进宫的秀女也陆陆续续来了，皇后便按照惯例询问了一些起居上的事儿。

  有些无聊。

  我没事干，索性慢慢喝茶吃点心。

  中原的点心真好吃。

  枣泥山药糕甜甜的，十分细软，咸皮酥层层叠叠，还有麻叶的清香味。

  吃得正认真呢，坐我上首的张贵妃忽然嗤笑一声看向我，问道：“谨嫔这是没来得及用早膳么？”

  “一碟子点心，你都吃去一半儿了。”

  ？

  我莫名其妙抬头。

  点心摆上来，不是拿来吃的吗？

  “瞧瞧，你身边的吴美人一块儿都没动呢。”

  吴美人坐在我下首，她是新进宫月余的秀女，出身尚可，听说琴棋书画也不错，性子也爽利。

  我也去看吴美人。

  她一下子被张贵妃提及，显得有些无措，这点心是皇后备下的，她一口不吃，是不是不敬皇后？

  可她要是吃了……

  吴美人下意识拿了一块，到底是不想得罪人，只是一口下去，吴美人却没忍住，慌张拿了手帕，吐了出来。

  吴美人此举，吓了我一跳。

  这是有毒吗？

  “吴美人？你怎么了？”

  我连忙去问，又将茶水递给她。

  她却没接，只是摆摆手，抬眸红着脸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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