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我窝在床榻上，任由云珠给我的手腕上药。

  “都红了，奴婢看着就觉得疼得很。小主也是，既然都有人去请皇上那边的人了，您又何必……”

  云珠眼眶是红的。

  那时候情况危急，谁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自然，对云珠而言，还是我活着更为重要。

  “我不是没事儿吗？”

  我对着云珠莞尔笑着，偏巧云珠上药的时候动作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我有些疼，轻轻“嘶”了一声。

  “小主！？”

  云珠立即缩了缩手，担忧地看向我。

  “没事。”

  我晓得云珠就是嘴上不肯放松。

  她亦是知晓的，我入宫后举步维艰，若非皇后和淑妃还愿意帮衬我一些，光是当初张贵妃对我的针对，我都难以招架了。

  “唉。”

  她叹息一声，对着外头问道：“碧玉，桂嬷嬷回来了么？”

  话音刚落，门口有人推门进来，正是桂嬷嬷。

  瞧见她，我匆忙问道：“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怎么样了？皇上那儿怎么说？今日奉先殿起火，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那时……

  我勉强救了皇后，魏公公就来了。

  魏公公很厉害，他轻功很好，进屋后也没管那些在地上燃烧着的东西，直接蹬着一侧的墙壁，就绕过了柱子，去救了淑妃。

  我那时才晓得，难怪他会在萧昱身边贴身伺候着，这样的武艺……

  咳。

  想来，之前云珠能欺负魏公公，那也只是魏公公让云珠欺负而已。

  “小主。”

  桂嬷嬷面色不太好，同样叹气，道：“两位娘娘身上都有些烧伤，皇后娘娘更严重些。现在发了高热，人事不省。”

  “淑妃娘娘……她说，那时候忽然有雷劈了下来，她们本来想逃。是她着急的时候绊了脚，皇后娘娘去扶她，她们两个互相扶着要一起出去。”

  “然而……正好有东西落下来。皇后娘娘推了淑妃娘娘一下，淑妃娘娘躲了过去，皇后娘娘则是被砸中了。”

  “紧跟着，那顶梁柱断了，横亘在了中间。淑妃娘娘崴脚起不来，皇后娘娘亦是因为被砸到也起不来了。”

  “后来没多久，火就烧了起来……宫人们赶来救火，也有人想闯进来救人。可因为后殿房顶破了，不断有东西掉下来，他们进不来。”

  “之后的事情，婕妤小主应该都晓得了。现在太医都在椒房宫和长信宫中，守护两位娘娘。”

  ……

  桂嬷嬷的话，并不能让我心中安宁多少。

  照她所说，淑妃没被砸到，也没怎么被火烧，只是呛进去不少烟尘，又有些受惊，皇后却……

  皇后的额后，是有一块伤势的，而且她的裙角烧着了，那腿上应该也有烧伤，面积还不会太小。

  我实在是不安。

  “知道了。”

  我叹气，想起那时候水缸里的异样，又追问道：“可曾查到那水缸里为什么会被人搀了酒进去吗？”

  桂嬷嬷摇头，她道：“皇上已经在追查此事了。现在只知道，除了奉先殿外的那个水缸，附近的几个水缸里都有酒。”

  说到这里，桂嬷嬷抬眸，深深看我一眼。

  我立即明白了。

  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想要纵火，焚烧奉先殿？

  可是。

  打雷这种事情是不能被算计的，哪怕钦天监夜观星象，知道今天会打雷下雨，也不可能算到这雷正好会劈到奉先殿后殿。

  这只能是巧合了。

  我抿了抿唇，忽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

  有人想纵火是真的，雷劈也是真的，这不可能算计，那只能是，这个人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桂嬷嬷！”

  我撑着身子，差点想要下床，手上立即传来剧痛，我才意识到我的手上有些轻微的烧伤。

  “小主！”

  云珠和桂嬷嬷都过来扶我，急急道：“有什么话您在床榻上说都是一样的，奴婢就在这里。”

  “……”

  我只能乖乖坐好，道：“有人想纵火！那么，既然雷劈是老天爷帮她，那么她那里说不定还有纵火的一些用具！”

  “快快通知皇上，搜宫！”

  桂嬷嬷先是一怔，随即意识到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匆忙点头后，就飞奔了出去。

  夜晚渐渐安静。

  外头，仿佛又有淅淅沥沥的声音传了进来，轻轻的，十分温柔。

  像是老天爷在哭泣。

  当晚，桂嬷嬷很晚都没回来，我只在自己的阁殿里听见了外头的喧闹声，以及来回急匆匆的脚步声。

  是在搜宫吗？

  我想，以萧昱的性子，只要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肯定会这么做的。

  胆敢谋害一国的国母，还有当宠的淑妃，这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些。

  若是再狠一些的，说不准都能将萧昱给算计进去了。

  他不会放过的。

  但，会是谁呢？

  张贵妃！？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我自己都惊了一跳。

  不会吧？

  我要是她，皇后身子不好，我找机会多气气皇后就是了，后位还是很有机会凭借自己的母家来竞争的。

  不至于做这种事吧？

  要知道，一旦被发现，不光是皇后的位置永远不可能得到，就连荣极一时的张家，都会深受牵连，一蹶不振。

  我坐在床上，思绪繁乱地想着这些事情。

  “小主。”

  云珠这时候过来，端着汤药。

  那股子苦味熏得我无法再想下去，偏头任由着云珠喂我喝药。

  “小主可别再想了。”

  云珠愁眉苦脸，道：“事已至此，咱们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皇上的意思吧。”

  “您辛苦一天，喝了药也早点歇息，好不好？奴婢拿了您喜欢吃的蜜饯，可要把药好好喝完才是。”

  云珠一箩筐的话下来，说得我没法子还嘴了，只能道：“好好好，我喝就是。”

  云珠这才放心一些。

  喝了药，我又吃了蜜饯，云珠就在我耳朵边上，絮絮叨叨讲起了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草原上纵马驰骋，捕猎野兔，将兔子架在火上烧烤，抹上厚厚的孜然粉和辣椒粉掩盖住腥味。

  难得的，我听云珠说这些的时候，不觉得馋。

  大概是药里有些安神的草药，我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也再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了。

  这天晚上，我做了个好梦。

  还真的回到了草原上，蓝天白云，策马驰骋，捕猎动物。

  这一觉睡得沉。

  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我朦胧睁眼，只感觉四下安静得很。

  “云珠？”

  我唤了一声。

  “小主？”

  屏风后头，云珠立即就走了出来。

  “热水已经备好，小主要洗漱么？您的手伤着不能沾水，奴婢帮您用帕子擦擦脸如何？”

  她细致体贴。

  见状，我忍不住莞尔。

  云珠从来都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在我身边总是耐不住的，现在我一伤着，她倒是沉着冷静了不少。

  都说人在遇上事情的时候会成长，果然是没说错的。

  云珠或许是看见我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问道：“小主怎么这么看奴婢？”

  “没什么。”

  我本来想摸摸云珠的脑袋，夸她长大了的，可手疼，举不起来，也就作罢了。

  洗漱完。

  我坐在床上，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空，再次感觉，今天宫里实在是太安静了，都有些异样了。

  ！

  猛的，我记起了那件重要的事情。

  “搜宫的结果如何了？”

  我看向云珠，她闻言脸色一沉，像是觉得此事不好开口，颇为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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