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因为罗言衷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困在了自己的梦魇里。

  又梦到父亲殉职的那天了，当时导致罗父牺牲的罪魁祸首就站在人群里，甚至他还对上了他的眼睛。

  罗言衷的梦魇来源于，他没有亲手抓到那个背叛了罗由的线人，等他当上警察找到线索，发现那人的藏身之处时，背叛者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他被杀害很久了，死后被塞进了家中的冰柜里。

  那起案子罗言衷打了申请，要求暂时借调去安谭市参与侦破，虽然这不符合规定，但是安谭局里的大部分人都是看着罗言衷长大的，自然知道他有多想亲自还罗由一个真相。

  有些时候，利益比威胁更容易让人倒戈。罗由的线人便是这经不起诱惑的普罗大众中，最容易被收买的那种类型。他本身就是小偷出身，在作案时正好被罗由逮到。

  工厂排毒案，当时已经祸害了不少人，罗由全身心都投入进了这起案子，所以他和小偷做了交易，让他提供工厂证据来换他的自由。

  小偷也不负所望，短时间的潜伏，就帮罗由拍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让警察一步步逼近真相，直到决定行动的那日。

  按照计划，罗由他们要等到小偷发出指令后，再进到工厂里人赃并获。可是距离说好的时间，都快过去半个小时了，小偷也迟迟没动作，罗由害怕他被发现，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本着对他负责的态度，他人生第一次做了莽撞的决定，也就这一次便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小偷很早就被发现了，但是他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尽管拿了一大笔钱把他当警察卧底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工厂老板，但是他并不想出卖罗由，所以就迟迟没有给罗由打信号，希望他能发现异常，直接撤队。

  这样他也能心安理得地拿钱，没有任何负担。他没想过，罗由会直接冲进工厂，正中工厂老板的下怀，那一次，安谭局损失了三名警察。

  工厂老板是个不怕死的，毕竟他做的生意就是要命的买卖，不怕死的人自然也就格外地心狠手辣，他们压根就没打算给这个警察留下活口。

  罗由是在小偷眼前倒下的，小偷没想过是这个结果，良心不安地偷跑出工厂报了警，又跟在警车后面去了医院。他在人群里看着罗由被蒙着白布送了进去，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穿校服的孩子，那孩子似乎也看到了他。

  罗由殉职的第二年，工厂老板为了清掉所有麻烦，半夜钻进小偷家里，把他杀害，藏尸进冰柜，并且在之后也一直在帮小偷家缴纳电费，伪造成小偷一直在家没出门的假象。

  制毒工厂被警察清缴，主要的犯罪分子一直潜伏在暗处，直到世人快要遗忘他们的时候，才重新出现，换了厂址，在化工品的掩护下，光明正大地重新开始制毒。

  那时，这群人就是安谭最大的毒瘤，狡兔三窟式的逃窜，让安谭的警察对他们的抓捕几乎都是捕风捉影，发现的线索多数都没有用，所以那些人就迟迟没有被抓捕归案。

  罗言衷是和省厅扫毒队一起去的安谭，表面上是协助调查制毒工厂，可安谭认识罗言衷的人都知道他是来抓杀害罗由的真凶。

  以罪犯的思维，猜测罪犯的想法，虽然罗言衷当时经验不多，但胜在脑袋灵活，所以他很快就抓到了线索，进行追踪。

  毒贩团伙的狡兔三窟是有规律的，而罗言衷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猜出了那个规律，最后在罗由遇害的那个工厂附近荒废的旧楼里，一口气端了他们。

  在得知凶手是谁后，罗言衷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而是静静地盯着凶手，末了发出一声嗤笑，他和罗由最大的区别就是，他要比想象中的冷血。

  就像在林历这件事上，罗言衷希望他是仿生人，尽管这可能意味着真正的林历已经遇害，但他也不希望背叛他的是真正的林历。

  所以他看着凶手笑了，他在笑罗由谨慎了一辈子，最后竟然倒在这种人的手下，他替罗由不值，所有人都不知道罗由在遇害当天为什么要闯进工厂里，但罗言衷调阅过那份卷宗之后，就知道父亲是为了救线人的命，才做出这种极其鲁莽的决定。

  可结局呢，结局是他和他想要救的人全都死在一个人的手里。他在笑罗由的善心害了自己，也在笑凶手的愚蠢，其实他们要是当年没有杀这三个警察，而是直接逃跑，他们还有可能在肮脏的阴影里躲藏一辈子。

  明明一切都成了定局，可那天之后，罗言衷就经常会梦到那个死掉的线人，梦里的记忆越来越清晰，直到他清楚地在记忆深处找到了那个画面，父亲殉职那天，医院门口，盯着他看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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