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山杏要去城里报到了。

  赵振有扛着藤条箱子，一直把赵振东和赵山杏送上了火车才往回走。

  赵山杏是他们家第一个走出去的孩子，未来不知道还有谁会走出去。

  赵振有知道赵振东的能耐大，可能是大到了超出他的想象，赵振东将来会带着爸妈离开这里，去城里生活。

  那么自己呢？自己马上就要娶媳妇儿了，自己会不会一辈子都在这个小山沟里面爬地垄沟呢？自己的儿女呢？

  赵振有第一次学会了思考，第一次对未来感到了迷惘。

  …………

  天还没亮，纺织厂的大门前面，已经来了将近一百多个人，东一个西一个的拿着大包小裹的，还带着行李卷子。这些都是来报到的乡下姑娘和知识青年，还有来送她们的亲人。

  赵振东和赵山杏找了一个靠边的地方，在那里不停的跺着脚，这一大清早的真的是冷得不得了！

  赵山杏跺着脚：“小柱子，厂里几点上班啊？”

  “可能是七点。”

  “那怎么还不到点啊？”

  “你不是有手表吗？你不会看看啊！”

  “对啊，我有手表，我看看几点了。”

  赵山杏把袖子往上翻翻，“才六点十分，怎么走的这么慢呢？”

  “小柱子，你说我体检能不能合格啊？”

  “你又不彪不傻的，也没有什么残疾，怎么能不合格？你别老说话了，我的嘴都冻瓢了！”

  赵山杏憋憋嘴，不乐意。

  在大门前等候的这些人，那些嘴上冒白烟的，都是和赵山杏一样是来报到的。小嘴叭叭的也不怕冻嘴，兴奋的很。

  那些不冒烟的，都是和赵振东一样来送人的，冻得抽抽着。

  好不容易熬到七点，领导们上班了，纺织厂的大门打开了，管人事的干事手里拿着一个小喇叭，“来报到的同志请带好你们的手续，跟着我排队进厂，家属们就不要跟着了，在这里看好你们的行李。等分配完宿舍你们再跟着去。”

  赵山杏紧紧握着自己的表格，神情忐忑的跟着走了。

  “小老弟，来送你二姐报到来了？”

  迟延军站在大门口和赵振东打招呼。

  “可不是嘛！我一大早晨四点多就从家里出来了。给我冻完了！”

  迟延军：“老哥我给你看着行李，你去跑两圈，一会儿就暖和了。”

  嘁！赵振东翻白眼，我还用你给我看行李，这要是没有人我早就躲起来了。

  迟延军倒了一茶缸子热水，“小老弟，来，喝点热水暖和暖和。这么多人看着呐，门岗你肯定是进不去了。”

  当我稀进你的破门岗呢！不过喝点热水还是可以的，这个大茶缸子还能暖和暖和手，喝几口水，再捂一会儿手，确实强了不少。

  “大哥，我姐他们什么时候能出来？”

  “一两个小时吧，卫生所体检完了，就到人事科报到，分配完宿舍就出来了。”

  赵山杏拿着一个小饭勺，把左眼睛捂住了，卫生所的小护士拿个小棍儿比划，上、下、左、右，再换一只眼睛比划，完事儿，合格，“咵”盖章！下一个！

  人事科，“咵”盖章，办入职手续，还给了一张盖着大红印章的介绍信，拿着这个回公社起户口，以后就是城市户口，有粮食关系了。

  后勤科分配宿舍，宿舍就在厂子里面的生活区，有大门、有门卫，很安全。

  五十多个姑娘（已婚人士不要）拿着办好的手续，兴高采烈的出来了。

  赵山杏跑过来，又蹦又跳，“小柱子完事儿了！姐还分了一个宿舍呢！”

  赵振东跟着赵山杏走了，不用跟迟延军介绍，这个年代不时兴这个，迟延军知道她是赵振东的二姐就行了。

  宿舍不错，是一栋小二楼，赵山杏兴奋的跑上去了，她还没住过楼房呢。

  房间里面有四张单人床，不是上下铺，因为工人们上班是三班倒，上下铺影响休息。

  每张床的床头都有一个小桌柜，可以放暖水瓶什么的，门口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大木头柜子，分成四个部分，都有一个小门，可以上锁，一人一个储物柜。

  赵山杏的床靠窗户，玻璃窗很明亮，赵山杏去摸了好几下。

  其他三个女工也进屋了，开始收拾自己的床铺。都没有多少东西，一铺一盖随身衣物而已。

  铺上褥子、床单，被子叠好，枕头放上面，铺上枕巾，大箱子先放到床底下，完事儿了。

  “二姐，你们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吗？”

  赵山杏笑嘻嘻：“没有！明天早上安排工作岗位。”

  “走吧，我领你去下馆子庆祝一下，顺便再给你买暖水瓶和饭盒。”

  赵山杏蹦蹦跶跶的跟在赵振东的身后，好像她是一个小妹妹一样。

  赵振东领着赵山杏下馆子，吃肉丝面，大果子。吃饱了领着她逛大街，熟悉一下街里的道路，然后就是到百货大楼买东西。

  先买一个搪瓷盆子，让赵山杏抱着，然后开始买东西往盆里装。牙膏牙刷、香皂香皂盒、洗衣粉、洗头膏，毛巾两条，卫生纸两卷，铝饭盒两个，搪瓷缸子两个，饭勺两个，筷子一把，暖水瓶一个，热水袋两个，花布十尺，这是留着让她自己做一个拉帘，好在里面换衣服睡觉。再买几斤点心和糖块，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

  赵山杏抱着这些东西，看得眼花缭乱的，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人的生活当中竟然会需要这么多种东西。

  赵振东像一个老父亲一样，又给她留了二十块钱，有零有整的，还有十斤粮票，让她逛街的时候好买零嘴吃。

  把赵山杏送回了宿舍，“我走了，有什么事儿不用怕，你去找王厂长就行，王厂长不在，你就找门卫的那个叫迟延军的。

  我回去给你起户口，后天早上我就来了。”

  赵山杏泪眼巴巴，“那我去送送你。”

  “停！我还用你送？送完了你找不着道，回不来了怎么办？”

  赵振东转身就走了。

  赵山杏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好可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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