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宫。

晚宴上。

陆凌川没有过多观察周围人的神色，立刻端起自己的酒杯，遥敬了一下满脸笑意的朱元璋，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坐在郭宁妃旁边的朱允凝直勾勾的看着陆凌川，眉宇之间神色复杂。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场并不属于陆凌川的晚宴，在互相寒暄的闲谈中结束，陆凌川最后一个走出了大殿，桌上的酒几乎都被他喝了个精光，但他却没有丝毫醉意。

别人心思重的时候可能喝完就睡，能够暂时忘却所有的烦恼，可是他却越喝反而越清醒，清醒到周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听见。

站在殿外空旷的石阶上，陆凌川仰头望着头顶的明月，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他不确定那究竟代表着什么，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丝轻微的脚步声，陆凌川瞬间眯了眯双眼，竖起了耳朵。

厚甲，重兵，身强力壮，步伐稳健！

郭英！

“在看什么？”

紧接着，身后那人开了口。

的确是郭英，陆凌川认得他的声音。

“赏月。”

陆凌川没有回头，随口回了一句。

“这次的猎苑之行，没那么简单，永昌侯还是小心提防一些为好。”

郭英抬头望了望夜空，没头没尾的叮嘱了一句。

陆凌川顿了一下，转头看了郭英一眼，缓缓笑道：“郭大统领指的是什么？是发现了什么吗？”

郭英淡然道：“我说的提防，不是说陛下会有危险，是你自己，别做让自己后悔，也让别人伤心的事。”

陆凌川皱了皱眉头，追问道：“郭大统领到底想说什么？”

郭英随口道：“言尽于此，你该回去了。”

刚一说完，郭英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并未作出任何解释。

陆凌川皱着眉头目送着郭英离开之后，撇嘴轻笑了一下，背负着双手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回到营帐之后，陆凌川便直接躺在了榻上，回想着郭英方才所说的那一番话，以及本不该出现在猎宫中的朱允凝。

他有种直觉，郭英的那一番话，似乎和朱允凝之间存在了某种必然的联系。

“十三哥，江都郡主来了。”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昌平的话音。

陆凌川挑了挑眉毛，翻身坐了起来，看了一眼门口，沉声道：“进来吧。”

很快，随着营帐门前的布帘掀开，朱允凝带着弟弟朱允熥缓缓走进了营帐。

“郡主有事吗？”

陆凌川看着进门的朱允凝，随口问了一句，并未起身，因为他似乎已经想明白了朱允凝出现的原因。

“见过先生。”

没等朱允凝搭话，朱允熥首先恭敬地冲着陆凌川躬身行了一礼，极为尊敬。

朱允凝来到近前，欠身一礼，略带歉意道：“少爷叨扰，还望陆公子勿怪，允熥回去跟我说了，他在太学中学到了很多的东西，受益匪浅。”

“所以，我是来特地向公子致谢的，我知道，如果没有公子，允熥可能连进入太学的资格都没有。”

陆凌川顿了一下，缓缓起身，淡然道：“郡主言重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既然太学的招生宗旨是不问出身，那自然包括任何人，只要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为朝廷效力的人，太学都欢迎。”

“他能学到东西，说明他很聪明，也足够努力，与他人无关。”

他也听岳思阳多次提到过朱允熥的刻苦，其实朱允熥并不笨，只是之前的十几年都荒废了而已，如今学起来只是相比别人吃力了一些，但还是要强于有些皇家子弟的。

他也有些意外，没想到经过他的点拨之后，朱允熥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

“公子的气度，允凝心中钦佩，但这份恩情，允凝没齿难忘，会终生铭记。”

朱允凝笑了笑，依旧坚持着向陆凌川道谢。

陆凌川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希望朱允凝说完自己的话之后离开，因为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允熥，你先回去，早点歇息，姐姐一会儿自己回去。”

可是紧接着朱允凝却先将自己的弟弟打发了回去，独自留在了陆凌川的营帐中。

看着朱允凝这样的举动，陆凌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猜不到朱允凝究竟想做什么。

朱允凝紧张的看了一眼陆凌川，轻声道：“我听允熥说了公子在讲堂中当着皇字班所有人的面作出的那两首诗，初听之下便已被公子的文才所震惊。”

陆凌川笑了笑，随口道：“机缘巧合罢了，没那么夸张。”

为了避免尴尬，陆凌川一边说着，一边为自己和朱允凝各自倒了一杯茶，接着便自顾自的坐在了角落中的矮桌旁，独自品起了茶。

“想不到公子随随便便就能作出千古绝句，怪不得如今皇字班里的那些人会这么敬重公子。”

朱允凝笑着继续说了一句，似乎并未打算停下对陆凌川的称赞。

但是陆凌川却没有再继续开口，只是敷衍的笑了笑，低头喝着茶，也不理会尴尬的站在营帐中央的朱允凝。

见陆凌川没有搭话，朱允凝直接走到了矮桌旁，坐在了陆凌川的对面，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最后还不忘称赞了一下茶的味道。

陆凌川看着似乎打算赖着不走的朱允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继续保持着沉默，希望以此来让朱允凝知难而退。

可是朱允凝却并未离开，虽然如坐针毡，但还是坚持留了下来，开始四处打量了起来。

陆凌川的营帐很简单，除了一张能够休息的床榻，一张矮桌，两个蒲团之外，就剩下立在营帐角落中的绣春刀和枪匣。

“公子...”

“我累了，想休息了。”

良久之后，就在朱允凝试图再次打破沉默的时候，陆凌川直接开口打断，算是比较强硬的下了逐客令。

朱允凝愣了一下，迟疑着站起了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欠身一礼，道：“既然如此，那允凝就告辞了，陆公子早些歇息。”

“明日进山狩猎，一切小心。”

说完之后，朱允凝便缓缓转身向门口走去。

从矮桌到营帐门口，其实并没有几步路，但是朱允凝却走了很久，陆凌川从未想过一个人可以走得那么慢。

今晚见到的朱允凝，陆凌川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劲。

离开营帐之后，朱允凝便径直向自己所住的寝宫走去，途中还遇见了两队巡逻的士兵，分别是金吾卫的人和骁骑卫的人。

走出去没多远后，朱允凝便停下了脚步，转头望着陆凌川的营帐，轻声道：“对不起，希望你不要怪我...”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允凝才加快了脚步，径直回了自己的寝宫。

这时，一个身影缓缓从角落中走出，看了一眼朱允凝寝宫的方向，接着又望向了陆凌川的营帐，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羽林卫大统领，郭英。

...

次日一早。

陆凌川早早地便起了床，简单洗漱之后便出了营帐。

今天的天色还不错，万里无云，清风徐徐，是个狩猎的好日子。

可是紧接着，陆凌川就发现方毅和昌平的脸色有些不对，似乎对附近的金吾卫和骁骑卫的人都充满敌意。

“怎么了？”

陆凌川挑了挑眉毛，将二人招手叫到了近前，疑惑的沉声问了一句。

昌平皱着眉头，低声道：“十三哥，金吾卫和骁骑卫的那些人都在议论，说昨夜江都郡主在您的营帐中逗留了很久...”

“还说...孤男寡女共处营帐，一定做了什么...”

方毅也立刻气愤道：“我跟那些人解释过，昨夜根本就没发生什么，可他们根本就不信，还说您撞了桃花运，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听到二人的回答，陆凌川不由得眉头紧锁，现在他终于明白，昨夜朱允凝为何在他的营帐中磨磨蹭蹭赖着不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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