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正面回答书生梁丹的笑问，只是默默地在阳平关的一块墙砖上，用一只墨石，开始无声的演算起来。

大巴山蛮族，可征召兵员两万人，加上这一年多假扮商旅，贩夫走卒，秘密潜伏进蜀巴山的，不到千人。如今分兵3处，扼守剑阁、葭萌、白水三道关卡。蜀国即便是元气大伤，组织数十万民夫徭役，口水都能从背面淹死这两万蛮族，而曾涵此刻却能气定神闲地坐镇剑阁。

诸葛的灵柩此时应该已经出发，前往五丈原，那可是深入梁国境内，关中之地，离梁城不足两百里，五盏灯必然随行！如果不是铁雷执意留下带走诸葛的元魂回地府，我甚至都怀疑，梁丹，是不是要借蜀之力拿回自己的梁城。毕竟，历史上，外放公子借外国之兵重夺王位的例子还是有的。

所有人都看不懂我的推演，除了书生梁丹……他的脸色变了，多年后我回想起来也是颇为唏嘘，我跟他的友谊，似乎在那一刻就出现了裂缝。也许也怪我吧，毕竟37队一直我是明面上的队长，可如今出了个潜龙，他的出身容不得他继续低调，我是心态失衡了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蓝关一役后，我不是早就心灰意冷了么？

我知道，这后面的局，必然不是如今表象上的，可我想放手了，我此刻就想赶紧回到西山，陪着我媳妇，还有螺螺和她的弟弟妹妹。反正这边的战事，自有人来操持。梁军，快则两月，慢则半年，应该是能拿下成都和渝州，完成对蜀的吞并。我的那些妇人之仁，对于梁军的攻城拔寨，想来也是阻碍。

一念到此，我的心中对姥姥、爹、羲和她们的思念瞬间膨胀起来。我起身，走到梁丹身边，用最低，甚至有些祈求的声音说，“那，大局已定，替我去都江堰给亥杰公子上个香。我……媳妇刚生娃，这里也用不着我了，这是我的校尉令牌，他们……就交给你了。”

梁丹默默地注视着我，良久……便从我手中接过了可以调动巫峡水军、蝰蛇山谷、猿猴小道的那块校尉令牌，鼻孔里哼地喷了一股子邪气，就不再看我了。

我艹，原想着他还能假模假式地挽留一下，然后我装模作样地作出爱莫能助的悲愤之感，然后彼此遗憾地惜别……酿的，戏都不演了。梁家这几位，还真是……

我就用眼神跟城楼上几位相识的，一一告别。然后缓缓地走下阳平关，找士卒要了匹马，就要启程回西山。

马前，却出现了一个人，一脸的哭丧，一脸的无奈，小邓。

“老大，你不要我们了？”

“说啥呢……，我就是，你嫂子前几天刚生了俩娃，我这心里挂念，所以跟军师请假回去看看。”

小邓从兜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两颗糖果，“这是蜀军那边缴获的，我留了两颗，给我小侄子。“

我乐了：“两小的眼睛还未必睁开了，我带两颗糖回去，那不还是便宜了你侄女螺螺。“

小邓傻呵呵地笑了笑，“这……打仗，也弄不到啥好东西，有些战利品，沾了血那肯定不能给小宝宝。“

“行，代螺螺谢谢邓叔了。入蜀后再想办法给我弄几套蜀锦，那东西好！走啦，辛苦你们了。“

“老……老大“，小邓欲言又止，卡壳了。

“是不是那个家伙有话让你带给我，有话就说吧。“，我没好气地刹住了马。

“今日拂晓，自戕的……不是刘魍，而是最初出来的那个蜀国少将。“

…………

“那你……呵，懂了，他知道就好！“，我稍稍一愣，立刻就明白了，是梁丹让小邓瞒下了这个事。”行，知道了，你跟军师那边好好干，记得我要的蜀锦哈。我先回西山了！“

“老大，就这……“，小邓似乎对我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

“走啦！“，我马鞭一扬，那军马倒是懂事，立刻就撒开腿，朝着南郑方向去了。

小邓，远远地目送着我，嘴上低低地呢喃：“老大，你这，真的是不要我们了么？“

傻小子，此时此刻，离我越近的人……未来会越危险。怎么是不要你们呢，正是因为要护着你们啊。我一路狂奔，泪水都洒在风里，我是多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自己带獠丹进梁城啊。

所有的疑惑，此刻都明白了

为什么要怂恿我去见诸葛，如果不是铁雷这个变数，我可能就永远留在定军山了，甚至不惜搭上一个白莫云，梁赞的麾下爱将。

为什么诸葛要执意葬在五丈原，因为那里是他一生中最接近梁城的地方么？因为那里是诸葛一生最辉煌高光的时刻么？都不是……就是借世航之口，让五盏灯陪伴深入梁境，远离白水阳平之战。

为什么梁丹明知自戕的不是刘魍，却装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架势，放任蜀军西归。但又在剑阁到白水一线设置三道关卡……

我最恐惧的一幕，却恰恰是我作为提线木偶，一针一线促成的。当初我跟梁丹置气的一句话，大不了37队全体退出，他是当真了。猿猴小道和巫峡水军我早就丧失了指挥权，猴哥都已经大半月不知道在哪了，老黄他们固守巫峡大概也就是个幌子吧，回西山的路上就交错遇到了几辆大车，严严实实也不知里边藏的是什么，正不计代价地朝阳平前线进发。蝰蛇山谷，除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新兵被派驻巫溪东侧的山谷防范楚军自巫峡县渗透，其余部队也早就脱离了杨智的指挥，直属于西山军军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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