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下毒


翌日午后,江慵午睡还未清醒时,就听外头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她奋力睁开一只眼,“枝桃,外头怎么了?”

  无人回应。

  轻叹一口气,她披上条轻薄外衫,正要出去,就见枝桃风风火火从外院赶来。

  上挑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姑娘,姑娘,外头真是天大的热闹,您快去瞧瞧!”

  拉着一头雾水的江慵出门,枝桃冲锋陷阵,挤开前头团团围住的人群。

  长街尽头,是一顶摇摇晃晃的小轿子。

  轿子是随处可见的小软轿,比较值得注目的是,上头缀着一朵团簇的白绸花。

  四个仆从打扮的少年脚步匆匆,并未过多停留,直直往远处宫苑而去。

  “这是出了何事?”

  一旁小丫鬟见到江慵,连忙俯身行礼,“见过君后。”

  “君后有所不知,今日,今日是王妃……不,江姑娘的喜事。”

  小丫鬟显然进宫不久,这等子事还是头次见,一时有些说不清来龙去脉。

  一个年岁大些的宫女接过话茬,“昨夜王妃私自调动布防,害您身陷险境一事惹得王君大怒。”

  “按照律法,本应处死,但王妃既已入宫,便要按宫里的规矩。”

  江慵不明其意,“宫里是何规矩?”

  提及此事,宫女脸色有些不好看,“是将王妃……另嫁他人。”

  “前几日边关战乱,有一位戍守的将军殉职,这位将军发妻身故已久,王君便将王妃指给了他……守灵。”

  说是守灵,实则是守寡。

  想起那缠着白布的绸花,江慵一时有些默然。

  江惜与江怜险些至她于万劫不复,原是不值得她心软的。

  可这样身不由己的哀戚,却隐隐令她心尖发涩。

  莲步轻移,江慵只身挡住匆匆而回的轿子,语气淡然。

  “让我与姐姐说两句。”

  抬轿的小厮皆认得她,于是低眉顺目地候在一旁,不发一言。

  其实她与江惜并没有什么话能说,她从手上褪下一只鎏金镯子,遥遥抛进了轿中。

  “好自为之。”

  她话音未落,就见长街尾又来了一顶喜轿,红色绸布上以金银丝线绣着纹样,与江惜的轿子擦身而过时,分外刺眼。

  不知何处起了一阵风,吹得帘布轻颤,露出其中那双怯生生的眉眼。

  是她。

  江慵本以为江惜嫁入戎朔皇宫,能够阻止她的香消玉殒。

  却不想到头来竟还是被抬了进来。

  那顶轿子摇摇晃晃,艳丽的好似火般,带着她扑入深渊。

  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她带着枝桃,往封寰的寝宫而去。

  江慵到时,封寰正支着头靠在雕花小几上打盹,纤长浓密的睫毛在日光下铺成一道阴影。

  阿渚见到她,吃了一惊,忙要开口提醒封寰。

  江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阿渚与枝桃便识相地退下了。

  屋中燃的是照玉京的味道,炉中的香料已经燃烧殆尽,只留下丝丝缕缕的香烟。

  拈起香炉盖子,正要往其中添些香料时,封寰的声音响起。

  “这种事不必劳烦月奴。”

  或许是神志还未清明的缘故,他的声线有些哑,十分蛊惑人的心神。

  “举手之劳罢了。”

  轻车熟路地添置好香料,江慵坐到贵妃榻上,见眼前已经摆好了热茶。

  她抿了一口茶,便开门见山道:“君上知道阿律那又迎娶王妃了吗?”

  “知道。”

  “那君上知道他娶王妃是做什么的吗?”

  面对江慵这一连串的提问,封寰面上并未有任何不耐,反倒是饶有兴趣地与她对视。

  “月奴不妨多说些。”

  “我只是有了些猜测,今日前来,是想求证一番。”

  封寰一挑眉,示意她继续。

  “戎朔王宫中,是否有以人血为引来续命的的邪术?”

  指尖摩挲着木几的漆面,封寰开口道:“传闻戎朔的大巫能够以处女之血炼就秘药,只消一颗,便能将垂死之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君上信这个吗?”

  封寰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眸光闪烁,沉吟片刻才摇了摇头。

  “我也不信,”江慵正色道,“戎朔中大巫为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见其迷信。”

  “以处女鲜血炼就秘药一说,恐怕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想到那骤然崩逝的少女,她胸口有些酸涩。

  “我想请君上帮忙,彻查此事。”

  “既然月奴发话,孤自然会去做。”

  只要江慵开口,即便是刀山火海,他眼都不会眨一下。

  “君上可有主意了?老王后避世依旧,并不好近身的……”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柳湛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连灌入腹三杯茶水才把气喘匀。

  “事都办妥了?”

  柳湛一口茶水呛入鼻腔,咳了半晌,“君上你真是好没良心,惯是会剥削人的。”

  “那老妖婆的寝宫围的似铁桶一般,我进去险些被扒掉一层皮。”

  他这才注意到江慵诧异的神情,笑容登时僵在脸上,“慵妹妹也在啊。”

  “柳司印方才去做什么了?”

  他下意识地望向封寰,见他并未有阻拦之意便直言道:“给戎朔的老王后药中加了一味料。”

  江慵惊讶道:“君上已经动手了?”

  “今日一早得了消息,孤便就差柳湛去办了。”

  他风轻云淡回答道。

  给戎朔老王后下毒,这样一个说出去惊破天的大事,在他眼中,还没有江慵今日吃饱穿暖来得重要。

  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江慵手指捻搓着锦帕,闷声问他:“你是猜到我会来找你了吗?”

  “月奴心地善良,定不会忍心看旁人深陷泥淖。”

  清冷矜贵的声音萦绕在江慵脑海之中。

  “孤不过是先替你铺好路罢了。”

  果不其然,几人吃了两盏茶的功夫,阿律那便带着一众侍卫匆匆而来。

  身后还跟着穿着嫁衣,脸色苍白的新王妃。

  “君上可在?”

  被阿渚挡在门前,阿律那难得没了脾气,放低了身段问道。

  “王君稍候,属下立刻去通传。”回答的不卑不亢。

  “阿渚,让他进来。”

  封寰的声音遥遥传来。

  阿渚立刻敛了眉眼,转身让行。

  阿律那顾不得多言,亲自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还请君上江湖救急!”

  封寰扫了他一眼,并未接话。

  阿律那便继续说明了来意。

  “本王母后午膳后突发急症,御医来看了皆道已无力回天。”

  “听闻君上身边有位柳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还请柳神医移步,随本王去看看。”

  吹开浮茶,封寰浅啜一口,“柳湛。”

  柳湛上前一揖,却并未挪步,“在下并非擅长医人,而是用毒。”

  阿律那呼吸一滞,随即道:“无妨,母后已是病入膏肓,用药与用毒,并未有太大的分别了。”

  “那请王君带路吧。”

  封寰朝柳湛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将一枚小瓷瓶收入袖中,跟着阿律那而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老王后中的毒,全戎朔想来也只有他一人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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